警局三楼,刑侦支队办公室的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混合着熬夜的咖啡渣、廉价复印纸的粉尘和陈旧地毯的霉味。陈国栋把自己摔进那张吱呀作响的办公椅里,椅子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他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堆成了小山,最新摁灭的烟头还在顽强地冒着一缕扭曲的青烟。
他烦躁地抓了抓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桌上那份摊开的尸检报告。报告上几张放大的显微照片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王金山那颗曾经在商海沉浮中强有力地跳动过的心脏,此刻在电子显微镜下呈现出地狱般的景象。原本应该饱满的心肌细胞,被无数尖锐、细小的六边形冰晶刺穿、撑爆!细胞壁破裂,内容物冻成一团浑浊的冰渣。仿佛有人把液氮直接注射进了他的血管,在心脏深处引爆了一场微观的雪崩。结论栏里法医加粗的字迹冰冷而刺眼:“死因:急性低温导致的心肌细胞广泛性冰晶损伤坏死。”
“零下五度的金库…零下五度就能把人心冻成冰坨子?那他妈南极科考站的人都该冻成冰雕了!”陈国栋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烟灰缸里的“小山”簌簌滑落。他喘着粗气,目光投向办公室门口那个倚着门框的身影。
秦战就站在那里。他没进来,也没离开。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狭窄的门框,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双手插在裤兜里。墨镜遮住了眼睛,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看不出任何情绪。办公室里其他几个熬得双眼通红的警员,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眼神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扫过这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
“秦战!”陈国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更深的疲惫,“过来!看看这个!”他把尸检报告往前一推,纸张摩擦桌面发出刺啦的声响。
秦战没动。墨镜后的视线似乎在那份报告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完全没有。他的声音透过门框传来,低沉、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看过了。”
“看过了?”陈国栋像是被这冷淡彻底点燃了,“看过了你他妈就这反应?王金山!身家几十亿!死在自己家金库里!死得像个他妈冻库里的带鱼!监控屁都没拍到!门从里面锁得死死的!现在法医告诉我他心脏里全是冰碴子!这案子你告诉我怎么查?用爱感化凶手自首吗?!”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报告上,“我知道你见过邪门事!边境那次…那些…”他猛地刹住车,仿佛那个词带着某种禁忌的诅咒,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只是重重地拍着桌子,“帮个忙!算老子求你!给条路子!上面快把我生吞活剥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更压抑了。几个年轻警员大气不敢出,假装埋头整理着手里早就整理过八百遍的卷宗。
秦战沉默着。墨镜隔绝了他所有的情绪,只有插在裤兜里的左手,似乎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兜里,那根刚刚被液氮粗暴“镇压”过的食指,隔着粗糙的布料,依旧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提醒着他那正在悄然蔓延的侵蚀。王金山心脏里的冰晶…金库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还有黑暗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铠甲碰撞声…这一切像是一条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与手臂深处的石化诅咒隐隐呼应。麻烦。巨大的麻烦。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麻烦。
“没兴趣。”他吐出三个字,简洁,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说完,他身体微微一动,似乎就要转身离开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没兴趣?!”陈国栋像是被这三个字狠狠抽了一耳光,脸上的肌肉瞬间扭曲。所有的焦虑、压力、不被理解的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锐响!他几乎是扑到桌边,手伸向旁边一个印着“证物”字样的黄色牛皮纸袋,粗暴地撕开封口,从里面掏出一个透明塑封袋,高高举起,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袋子甩飞出去!
“那这个呢?!这个你他妈也没兴趣吗?!”陈国栋的声音嘶哑咆哮,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袋子被他用力杵到秦战面前,几乎要贴上那副冰冷的墨镜。
塑封袋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箭镞。
青铜铸造,三棱形,带着岁月侵蚀的斑驳绿锈,但刃口部分依旧在惨白的日光灯下反射着幽冷的、未曾磨灭的锋锐寒光。箭镞的尾部,一个微小的、磨损严重的阴刻标记清晰可见——那赫然是一把简化的匕首图案!线条硬朗,带着一股战场淬炼出的杀伐之气!
这个标记!
秦战插在裤兜里的右手猛地攥紧!墨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过脊椎,直冲大脑!这个标记,他太熟悉了!它刻在“利刃”小队每一个成员的军牌背面!刻在他那把从不离身的三棱军刺的握柄底部!刻在他无数次生死边缘的记忆深处!这是属于他的烙印!是他早已被鲜血和硝烟浸透的身份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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