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晨光总带着三分慵懒,透过朱雀门的城楼洒下来时,已化作金粉般的碎光。李瑁踏着这层光走进政事堂时,案上的青瓷瓶里已插了新折的桃花,粉白的花瓣沾着露水,映得满室都有了春意。廊下的石榴树抽出了新叶,嫩红得像抹胭脂,风一吹,叶尖的露珠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殿下,这是江南新送的茶籽,据说榨出的油比寻常茶油清三分。”内侍捧着个乌木盒子进来,说话时小心翼翼,生怕碰落了花瓣上的露水。盒子打开,里面铺着软绒,茶籽圆润饱满,泛着浅褐的光泽,凑近了闻,有淡淡的草木香。李瑁抬手示意放下,目光却落在窗外——昨夜刚过谷雨,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姚黄魏紫挤挤挨挨,让他忽然想起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时节,父亲带他在御花园认草木,说“万物有灵,皆可入画”。
正怔忡着,堂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带着些微的喘息。李瑁转头,见苏明远捧着卷图纸快步进来,青色的官袍下摆沾了些泥点,显然是刚从城外工地赶回来。他发髻有些散乱,鬓角的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殿下,您看这渠坝的新图纸!”苏明远把图纸在案上铺开,手指点着一处弧形设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按这个弧度,汛期能多蓄三成水,还能减少堤坝的压力,工匠们都说可行。”
图纸铺开时,带着室外的潮气,边缘有些发卷。李瑁俯身细看,墨迹还带着湿气,苏明远的指痕在上面印出淡淡的晕圈。他想起这年轻人刚入仕时,连奏报都写得歪歪扭扭,握着笔的手总在发抖,如今却能主持淮河治水工程,笔尖划过的线条比工部老吏还要精准。“这弧角的角度再调小半分,”李瑁拈起笔,在图纸上轻轻一画,笔锋稳健,“汛期水流急,太陡了怕冲垮堤脚。你看这里,”他指着图纸上的坝基部分,“去年洛河溃堤,就是因为弧度过大,水流冲击时形成了漩涡,掏空了坝底的泥沙。”
苏明远眼睛一亮,凑近了细看,鼻尖几乎碰到图纸:“殿下说的是!我怎么没想到?昨日试筑的小段,确实有两处勾缝被冲开了,当时只当是工匠手艺糙,原来问题在这儿。”他麻利地从怀里掏出炭笔,在图纸边缘记下修改处,额角的汗珠滴在图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倒像是给那道弧线添了颗晶莹的珠子。“我这就去改,让工匠们重新下料,争取今日就能试筑新的坝段。”
“早饭吃了吗?”李瑁忽然问。苏明远一愣,才摸着肚子笑起来,笑声里带着些窘迫:“光顾着赶图纸,忘了。早上从工地出发时,灶上的馒头刚上笼,想着赶回来再吃,一忙就忘了时辰。”李瑁唤内侍传膳,笑着摇头:“你啊,跟你爹一个性子,办起事来就忘了时辰。你爹当年修漕渠,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直接栽倒在工地上,还是我让人把他抬回来的。”
说话间,内侍端来两碟小菜、一碗粥和四个白面馒头。苏明远也不客气,拿起馒头就着咸菜吃起来,吃得又快又香,嘴角沾了点酱色,他自己没察觉,李瑁看着却觉得亲切。“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李瑁递过一杯温水,“你爹总说,干活得有力气,肚子里没食,手里就没劲,这话在理。”
苏明远咽下嘴里的食物,点头道:“我爹也常说,当年若不是殿下您派人送去的粮草,漕渠工地上的弟兄们早就撑不住了。他让我跟着殿下好好学,不光学本事,更要学殿下这份体恤人心的情分。”
正说着,赵二柱扛着个半人高的木架进来,木架上缠着粗麻绳,上面架着个黄铜做的玩意儿,齿轮咬合处还缠着布条,显然是怕磕碰。他进门时没留神,肩膀撞在门框上,“咚”的一声,吓得他赶紧扶住木架,脸上冒出细汗:“殿下,您要的水车模型做好了!”他把木架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解下麻绳,擦了把汗,露出憨厚的笑,“按您说的,加了个反向齿轮,天旱时能倒转抽水,比原先的效率高两倍。您看这链条,俺让铁匠加粗了三分,保证拉得动大木桶。”
那水车模型做得精巧,黄铜齿轮打磨得锃亮,链条上串着十二个小木桶,每个桶底都钻了细小的孔,用来模拟漏水的损耗。李瑁走上前,转动模型侧面的摇柄,黄铜齿轮“咔嗒”作响,声音清脆,带着链条上的小木桶缓缓上升,倒出水珠时,竟连成了道细细的银线。“不错,”他点头,手指在反向齿轮上敲了敲,“但这齿轮太密,齿牙间距只有半分,怕是不经磨。让铁匠铺用高锰钢重铸,再镀层锡,减少磨损,耐用些。”
赵二柱连连应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块不同成色的锡块:“俺早让铁匠试了,这三块是掺了锌的,您看哪个合适?左边这块掺了三成锌,硬些;中间这块掺了一成,软些,好加工;右边这块没掺,纯锡的,就是贵点。”他拿起锡块在手里掂着,“铁匠说掺锌的更耐磨,就是怕冬天冷的时候会脆,俺想着淮河边上冬天也不算太冷,是不是掺点锌更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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