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秋雨缠缠绵绵,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打湿了紫宸殿的琉璃瓦,也给早朝的气氛蒙上了一层湿冷。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朝服上的水痕还未干透,青灰色的队列在晨光里透着股压抑的肃穆。
李瑁站在诸王之列,玄色朝服的下摆沾着些泥浆——他今早特意绕路去了趟城外的河工营地,查看苏明远主持修建的淮河堤坝模型,鞋边的泥点子还没来得及擦拭。刚站定,吏部尚书郑繇就捧着笏板,出列时袍角带起一阵风,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陛下!科举特科开设三月,弊端已显!那些工匠、农夫凭着些‘雕虫小技’便得入仕,连《孝经》都背不全,如何能牧民?臣请罢黜特科,恢复旧制,以经义取士,方不失我大唐体面!”
他话音未落,礼部侍郎柳浑立刻出列附和,花白的胡须在胸前颤抖,声音带着股气急败坏的尖细:“郑尚书所言极是!我大唐取士,历来以经义为本,德行为先。如今特科考生竟在朝堂上争论‘如何沤肥’‘怎样修船’,满口俚语俗谈,成何体统?长此以往,官场将沦为‘匠人作坊’,斯文扫地啊!”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程休甫的旧部、关东士族的代表纷纷出列,青灰色的朝服在丹陛前连成一片,像压在殿上的乌云。“臣附议!”“特科有违祖制!”“经义乃治国根基,不可轻废!”
李瑁上前一步,玄色朝服上的泥点在一众簇新朝服里显得格外扎眼,却也透着股踏实的底气:“诸位大人所言‘体统’,是让百姓饿着肚子听经义,还是让堤坝溃了堤再论德行?”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惊雷般炸在殿内。附和声瞬间停了,柳浑的脸涨成了绛紫色,手指着李瑁,气得说不出话:“荣王殿下此言差矣!经义是治国根本,若官员不知礼义廉耻,纵有百般技艺,也只会沦为谋私利的工具!”
“柳大人去年主持修缮洛河漕渠,”李瑁目光如炬,扫过阶下,“因不懂水力学,错算了堤坝倾斜角度,导致汛期溃堤,淹没良田千亩,百姓流离失所。那时您口中的‘礼义廉耻’,为何没能拦住洪水?”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倒是苏明远,一个寒门学子,凭着特科入仕,用算科知识提前算出溃堤点,连夜组织百姓转移,救了三百多条性命——他虽背不全《孝经》,却行了最大的‘仁’!这难道不是官员该有的样子?”
柳浑被噎得脖颈青筋暴起,紧紧攥着笏板,指节发白,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郑繇连忙上前一步,试图解围:“苏明远不过是侥幸!士族子弟饱读诗书,行事自有章法,怎是那些市井匠人可比?就说清河张氏的张衡,虽未中特科,却在传统科举中表现优异,其策论《论王道》深得经义精髓,这样的人才,才该委以重任!”
“张衡的《论王道》?”李瑁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展开时纸张因受潮有些发皱,“臣倒要请诸位看看,这位‘深得经义精髓’的张公子,在特科算科考试中写了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念道:“‘水渠分配,当以尊卑定多寡,官宦之地多予,百姓之地少予’——如此‘王道’,是要让水也分高低贵贱吗?”
殿内一片哗然。几个出身寒门的官员忍不住低笑出声,连玄宗都皱起了眉头,敲了敲龙椅扶手:“竟有此事?”
“何止如此。”李瑁又从怀中取出赵二柱改良的夯机图纸,高高举起,图纸上密密麻麻的尺寸标注看得人眼花缭乱,“赵二柱虽不识多少字,却造出了省力三成的夯机,让关中粮仓提前一月完工,省下民夫工钱五千贯。请问诸位大人,是张衡的《论王道》能让粮仓早日储粮,还是赵二柱的夯机能让百姓冬天有粮吃?”
守旧派一时语塞,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在窗棂上,像在替他们回答。户部尚书裴宽趁机出列,捧着《秋收简报》奏道:“陛下,陈九推行的‘盐碱地改良法’已在关中试成,改良荒田两千亩,亩产比普通田多两石。若不是特科让他入仕,这些荒田至今还是废地,明年秋收,单这一项便能多收四万石粮,够关中百姓吃一个月了!”
宋璟也跟着出列,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海科选拔的老水手王老五,指导商船规避台风,本月已有五艘船平安返航,比往年同期多运回香料三百担,税银增收五千贯。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功绩,难道不比空谈经义有用?”
柳浑仍不死心,梗着脖子道:“可他们不懂礼法,如何处理政务?难道让一个老农去断案?怕是连卷宗都读不懂!”
“臣倒要问问柳大人,断案靠的是律法,还是经义?”李瑁反问,声音朗朗,“前几日京兆府审理的‘粮商欺民案’,正是苏明远用算科知识算出粮商缺斤短两的猫腻——他算出粮商的秤杆被动了手脚,每斗少给百姓三合,一月下来竟克扣了二十石粮!他虽不懂《周礼》,却懂‘公平’二字——这难道不是为官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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