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棘手的是塞北的草场争端。回纥的牧民和中原的马帮都想在黑风口的草场放马,牧民说草场是祖辈传下来的,马帮说他们每年给官府交了银子,有权使用。两边的人拿着马鞭、套马杆对峙,差点动了刀子。
李瑁让评议堂的人带着罗盘、量绳去了黑风口。空明大师跟着牧民住了三天帐篷,看他们怎么放羊、剪羊毛;周先生跟着马帮走了一趟商路,记下马匹的耗损和行程;鲁长老则跑遍了附近的草场,问了老牧民和老马夫,弄清楚了四季草场的变化规律。
最后定下的规矩细致又公道:春季草嫩,让牧民的羊群先放,因为小羊羔需要新鲜草料;夏季草茂,马帮的马可以进,牧民则赶着羊群去山北的坡地;秋季打草,双方平分干草,牧民多拿的部分折成银子给马帮;冬季各自回营地,草场封起来养地力。他们还在草场中间建了个“换物点”,牧民能用羊肉、皮毛换马帮带来的盐、茶叶,马帮能用布料换牧民的奶酪、羊毛,没过多久,换物点就热闹得像个小集市。
三个月后,总盟收到了评议堂的第一份月报。厚厚的册子上记着调解成功的十七起争端,涉及商路、药材、草场、漕运、货栈等,小到两袋药材的归属,大到整条商路的划分,没有一起闹到需要总盟出面强制执行。每起争端后面都附着调解过程、双方签字画押的协议,还有评议员们的总结,比如“沟通不足易生疑”“规矩要写细,免得钻空子”。
钱长老拿着新拟的《争端调解细则》进来,册子上把争端分成了“轻微”“一般”“重大”三个等级:轻微的由分舵自己调解,当天就得有结果;一般的报评议堂,三天内给出方案;重大的才送总盟,七天内开听证会。细则后面还附了张“调解成功率”图表,用朱砂画的曲线一路往上扬,从最初的六成,到现在的九成。
“鲁长老说,现在分舵的弟子见了面,不再比谁的拳头硬,而是问‘最近有啥争端要调解不’,”钱长老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是没读过多少书的鲁长老画的,“他还说,有个以前总爱挑事的‘铁头帮’帮主,现在成了评议员,天天抱着《联盟章程》啃,比谁都认真,说‘当评议员比打架有面子’。”
李瑁把月报放在沙盘旁,沙盘上的木牌又多了些黄色的小牌子,代表着各地的评议堂,像一颗颗定心丸插在江湖的版图上。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照在《联盟章程》上,那纸页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上面的字迹被无数人翻过、指着、讨论过,却依旧清晰有力。
暮色中的总盟,评议堂的三位老人正在核对新的争端案例。空明大师用禅语总结:“一念之差是争端,一念之转是同舟。”鲁长老啃着馒头笑道:“说白了,就是别光盯着自己碗里的,得看看锅里还有多少,锅里满了,碗里才能常满。”周先生提笔在册子上写下:“和则两利,争则两伤——此乃江湖长治久安之道。”
烛火摇曳中,李瑁想起淮河码头的那场雨,雨水洗去了火气,也冲开了心结;想起蜀中茶园的那条小溪,水流虽急,却能被界碑引向共赢;想起塞北草场的那片青草,轮流滋养着羊群和骏马。原来矛盾就像雨,下的时候又急又猛,可只要肯坐下来等一等,理一理,总会有放晴的时候。而那些化解矛盾的规矩,就像河道,平时看着不起眼,却能让水流得更顺畅,走得更长远。
夜渐渐深了,总盟的灯还亮着,照亮了沙盘上那片连接着各个分舵、评议堂的线条,像一张网,把江湖的点点滴滴都温柔地拢在一起,既留着各自的空间,又连着共同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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