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在毒瘴中载沉载浮,散发着妖异的不祥光芒。而在泽心最深处,毒瘴最浓、青铜碎片最密集之处,一条通体覆盖着暗沉鳞片、却被数条粗大无比的青铜锁链贯穿脊骨的巨大黑龙,正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在毒沼中痛苦翻滚!每一次它庞大躯体的挣扎,都引发骊山地宫更为剧烈的震颤!那黑龙巨大的金色竖瞳,正汩汩淌下血泪,穿过虚空的阻隔,死死地、怨毒地,望向咸阳方向!望向地宫中的嬴政!
嬴政拄着太阿剑,勉强在剧烈的震荡中稳住身形,头顶冕旒珠玉狂乱碰撞。他死死盯着毒瘴虚影中沉浮的三星堆青铜神树碎片,尤其是那巨大龙瞳中淌下的血泪,以及穿透龙躯的青铜锁链上若隐若现的奇异符文(那符文,竟与第一卷矿洞中青铜鼎上的献祭铭文有七分相似!),他那双掌控天下、视万物为刍狗的深邃眼眸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疑与……震骇!
三星堆!蜀地深处早已断绝的禁忌秘藏!楚人竟将手伸到了那里?他们竟敢!竟能!用这种邪法亵渎龙脉,妄图斩断大秦根基?!
“清夫人,”嬴政的声音淬了万载玄冰,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巴清心上,“这毒,你解还是不解?”冕旒珠玉在他眼前摇晃,遮蔽了所有情绪,只余下刀锋般的冷光。他握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剑鞘上的玄鸟纹路似乎要活过来噬人。
【四:九鼎埋劫(鼎耳听骨)】
地宫死寂。唯有水银江河在模型河道中不安的奔流声,以及那溃散的毒瘴偶尔腐蚀金属发出的“滋滋”余响。无数道目光,锐士的惊惧、墨者的惶惑、赵高的阴毒、赤霄军的决绝,都聚焦在场中那玄狐裘包裹的女子身上。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山,要将巴清碾碎。
她缓缓抬起头,迎向冕旒珠玉后那双深不见底、蕴藏着雷霆与深渊的帝王之眼。那双眼睛,曾扫灭六合,也曾在她献上丹砂秘术时流露过一丝激赏。此刻,却只有冰冷的审视与不容置疑的帝王威权。
“解。”巴清斩钉截铁,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在地宫巨大的嗡鸣余音中稳稳传递开去,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此毒已深植龙脉,非猛药不可救。”她摊开紧握的掌心,露出四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瞬间凝结成几颗浑圆的赤色丹砂,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这是她的决心,亦是她的筹码。“请陛下允臣妇亲赴云梦泽心!借殷商鼎术,合九鼎余威,以毒攻毒,镇邪破阵!三日为限,必使水银江河圆满无缺,龙脉重固!”
这是豪赌!云梦泽已成绝地,毒瘴弥漫,楚人陷阱密布,更有那诡谲莫测的三星堆邪物潜藏。但唯深入那片死域,找到那被青铜锁链缚于泽心的黑龙之秘,寻获散落的神树核心——那或许是唯一能沟通、甚至压制住这骊山九鼎反噬,让它们真正为己所用的关键!
第一卷矿洞所得的青铜鼎,其鼎耳内侧铭刻的《连山》残篇隐约提及:“…九鼎镇山河,神树通幽冥…锁龙为引,鼎耳听骨…骨合则鼎驯…” 那泽心被锁的黑龙之骨,或许就是“听骨”之关键!
“陛下!”赵高尖细的嗓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刻骨的质疑与煽动,“焉知此非巴清与楚巫勾结,金蝉脱壳之计?她手握私军,精通巫法,若借机遁入云梦,与六国余孽合流,后果不堪设想!请陛下三思!”
嬴政沉默。他站在高台边缘,俯视着下方渺小却挺直脊梁的巴清。地宫摇曳的珠光在他玄色的龙袍上流淌,冕旒玉藻遮蔽了所有表情,只有紧握剑柄的手,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时间仿佛凝固。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石交击打破了死寂。一枚玄玉雕琢的伏虎兵符,带着嬴政掌心的余温,精准地落在巴清脚边,溅起几点细碎的水银珠。
“虎符予你。”嬴政的声音沉如墓穴中移开的巨石,每一个字都带着万钧之力,“骊山赤霄军,咸阳囚徒营,巴蜀、南阳、南郡三郡所有兵马、粮秣、军械,皆听你调遣!三郡郡守见符如朕亲临,违令者——斩!”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魔的暴戾与决绝,“三日为限!云梦毒解,汞图圆满,你巴氏富贵绵长!若败……”他微微一顿,冕旒珠玉缝隙中射出的目光,冰寒彻骨,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巴清的脸颊,“你巴氏全族——无论男女老幼,皆为朕殉这骊山龙脉!挫骨扬灰,不入轮回!”
帝王心术,狠绝如斯!恩威并施,退路全无!
巴清缓缓弯下腰,指尖触碰到那枚冰冷刺骨的玄玉虎符。玉质寒凉,仿佛凝聚了骊山地底万载的阴气。她紧紧攥住,虎符边缘锐利的棱角深深硌入掌心还未愈合的伤口,剧痛传来,鲜血瞬间染红了温润的玄玉。
她借着俯身的动作,目光死死投向那司母戊鼎的巨大鼎耳——血泪已干涸成暗红,但在那暗红之下,鼎耳根部细微的纹路,正以一种极其隐秘的频率闪烁着微弱的青光,如同鬼火明灭。那是《连山》残篇中记载的“鼎耳听骨”秘术产生的共鸣!青光指向——西南偏南!正是云梦泽深处!那被锁的黑龙脊骨,果然在呼唤九鼎!这是唯一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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