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画面在脑海里旋转,最后凝成一个尖锐的叩问:以龙气镇鼎,以巫力驱怨,以意志扭转物性,这不就像用刀刻削活物的筋骨吗?鼎有鼎的脉,剑有剑的魂,地有地的序,强行干预,只会让一切更快地崩解。
夜风骤起,吹散了峡谷里的薄雾。神女峰东侧的 “望夫石” 在星光下露出清晰的轮廓,石头的形状像个翘首以盼的女子,传说中瑶姬就是在这里等大禹归来,等了三千年。巴清望着那块石头,突然觉得自己和瑶姬很像 —— 瑶姬当年治水,用的是 “疏导”,开江道引洪水入长江;而她治水脉,用的是 “镇压”,用龙气堵、用巫力压,反倒让汞毒越积越深。
天幕上的异星还在西沉,光带渐渐淡了下去。巴清低头看着腕间的汞泪印记,第一次感到深入骨髓的迷茫:她守着地脉,却快把地脉守崩了;她护着鼎,却快把鼎护碎了;她握着剑,却快把剑握死了。这巫山的星、断裂的鼎、躁动的剑,还有她自己,都在等一个答案 —— 一个关于天命与人力、强为与顺应的答案。
【二:汞痕忆往,道在何乡】
残鼎的银辉渐渐黯淡时,巴清终于站起身,走到崖边捡起一块小石子。石子是巫峡特有的青灰色,表面光滑,是被江水泡了几十年的样子。她捏着石子,轻轻敲了敲赤霄剑的剑鞘 ——“当” 的一声轻响,剑鞘里的剑身没有回应,倒是腕间的汞泪印记又颤了颤。
她解开剑鞘,将赤霄剑抽了出来。剑身泛着淡青的冷光,剑脊上的 “帝女赐剑,镇护坤舆” 铭文仍是暗哑的青黑色,只有在靠近剑尖的地方,有一道指甲盖大小的缺口,缺口处残留着怨灵黑雾灼烧的焦黑,颜色与她腕间汞泪印记的边缘一模一样。指尖抚过缺口时,一阵细微的刺痛传来,不是来自手指,是来自剑 —— 像器物在无声地抱怨。
记忆突然翻涌到重铸这柄剑的那个雨夜。那天巫峡下着瓢泼大雨,墨家的 “百炼陶炉” 在雨里烧得通红,炉内壁涂的是巴郡汞矿磨的细粉,能让炉温保持在 “千二百度”(墨家特制的 “温尺” 测量的,对应地脉的 “炎脉温度”)。墨丁和几个墨家匠人围着炉子,手里拿着长柄铜勺,勺里是刚从巫峡深潭里捕来的蛟龙血 —— 那蛟龙是墨者用 “水网阵” 困了三天才抓到的,血珠滴在铜勺里,红得像燃着的火。
“夫人,蛟龙血属阳,汞液属阴,二者强行交融,恐生异变。” 当时的老巫医站在旁边,手里握着一串巫珠,眉头皱得很紧,“方才占卜,得的是‘睽’卦,‘二女同居,其志不同’,恐非吉兆。”
她那时满心想的是尽快铸成能镇鼎的剑,挥挥手让巫医退下:“我是殷商后裔,有帝女血脉,能控阴阳。” 说着就接过铜勺,将蛟龙血缓缓倒入炉里的汞液中。血珠刚接触汞液,就发出 “滋啦” 的声响,白色的雾气腾起,在炉口凝成一道血红色的光带,像条小蛟龙。匠人们都惊呼 “异象”,她也以为是吉兆,现在回想起来,那哪里是吉兆,是阴阳相斥的征兆 —— 血在汞里不散,是因为二者本就不该强行融合,就像鼎不该强行灌灵力,地脉不该强行压。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咸阳宫藏书阁里的《老子》残篇突然在脑海里浮现。当年侍读的老博士头发都白了,捧着残卷给她讲解:“道的运行是循环的,强到极致就会转弱;道的作用是柔和的,像水一样,不争却能穿石。就像这鼎,重八百斤,不是靠蛮力举起来的,是靠地的支撑;就像这河,能载舟,不是靠强行堵,是靠顺势流。” 那时她觉得老博士说得太玄,现在看着赤霄剑上的缺口,看着崖下鼎片上的凿痕,才懂那些话里藏着的惊心动魄 —— 李斯用咒符强行控汞,结果汞毒蚀了自己的五脏;她用龙气强行镇鼎,结果鼎阵崩了、剑沉了;始皇用丹药强行求长生,结果身体越来越差。强为者,终会被强为所累。
“夫人,您看这个。” 墨丁的脚步声踏碎了回忆,他手里捧着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片,边缘还凝着黑色的汞渍,像结了层霜。青铜片是他刚才在怨灵溃散的地方找到的,背面刻着几行扭曲的篆文,“这上面有李斯的咒文,您看这个‘镇’字。”
巴清接过青铜片,指尖的殷商巫纹刚触到咒文,就像碰到了冰碴子,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往胳膊上爬。她眯起眼,仔细看那 “镇” 字 —— 笔画歪歪扭扭,像是用凿刀硬刻上去的,刻痕很深,把青铜片的表层都凿掉了。在 “镇” 字的旁边,还能看到一点残留的旧痕,是个 “享” 字的下半部分 —— 原来这里刻的是祭祀用的 “享” 字,被李斯凿掉改成了镇压的 “镇” 字。
“他把祭祀铭文改成了镇压符篆。” 墨丁的声音里带着愤怒,他用指尖蹭了蹭 “镇” 字的凿痕,指甲盖都蹭白了,“鼎是用来沟通天地、祭祀先祖的,他却用来镇压地脉,这是在亵渎鼎的灵性!就像把用来盛酒的爵,改成了打人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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