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隘并非一座城,更像一个依着河湾峭壁野蛮生长出的巨大瘤子。
此地乃两山夹一水之险要,河道在此骤然收窄,水流湍急,暗礁密布,大型漕船难以通行,故成了货物中转、人力盘驳的天然据点。久而久之,便聚集了无数依靠漕运吃饭的力夫、船工、小贩,以及…依附其上的帮派、赌档、妓寨和各路牛鬼蛇神。
空气中永远混杂着河水腥气、汗臭、劣质酒水和某种隐约的血腥味。木质栈道歪歪扭扭地延伸进浑浊的河水里,上面挤满了喧闹的人群。
破烂的吊脚楼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几乎要压到人头上来。随处可见袒胸露怀、露出狰狞刺青的汉子,以及眼神麻木、穿梭其间的苦力。
李狗蛋一行人趁着黎明前的最后黑暗,抵达了黑水隘的外围。
看着眼前这片混乱、原始、充满危险气息的景象,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宝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胡言更是脸白如纸,死死抓着李狗蛋的衣袖。
“这…这便是黑水隘?”王捕头声音干涩,他虽为公差,但也极少来这种法外之地,此地名义上归邻县管辖,但谁都明白,真正的王法是漕帮的拳头。
十三娘却面色如常,仿佛只是走进了一个普通的集市。
她迅速扫视环境,低声道:“跟紧我,不要东张西望,不要与人发生冲突。王捕头,你的人散开些,注意四周。”
语毕,便率先踏上那吱呀作响的栈道,步伐稳定。
李狗蛋深吸一口气,努力挺起瘦弱的胸膛,紧跟其后。
既来之,则安之,都是混社会的,谁怕谁啊!
一进入黑水隘的核心区域,各种目光便黏了上来。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不怀好意的打量。他们这一行人虽然狼狈,但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王捕头等人还带着官差的煞气(尽管落魄),十三娘清冷孤傲,李狗蛋眼神活络,阿宝体型骇人,胡言则是一副吓破胆的读书人模样。
这样的组合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很快,两个胳膊上纹着鱼龙刺青的汉子便晃悠着挡在了前面,斜着眼打量十三娘,语气轻佻:“哟,哪来的俏娘子?面生得很啊?来咱们黑水隘找乐子?”
十三娘眼皮都没抬,继续往前走。
那汉子见她不理,觉得折了面子,伸手就要来抓她胳膊:“小娘皮还挺傲…”
他的手还没碰到十三娘,旁边的阿宝早就按捺不住,发出一声闷雷般的低吼,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了过去:“滚开!”
那汉子没想到这巨汉说动手就动手,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但阿宝速度极快,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那汉子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手腕竟被硬生生捏得脱了臼!
另一个汉子脸色大变,猛地从后腰抽出一把剔骨尖刀:“妈的!敢在黑水隘动手!活腻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于此,气氛骤然紧张。许多原本看热闹的漕帮汉子都面色不善地围了上来。
王捕头和衙役们立刻拔出随身短刃,背靠背结成一个小阵,冷汗直流。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
李狗蛋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暗骂阿宝太冲动,但事已至此,怂就是死!他猛地往前一步,挡在十三娘身前(虽然没啥用),脸上却挤出蛮横的表情,扯着嗓子骂道:“艹!哪个裤裆没拴紧把你俩露出来了?敢挡我们监察司十三娘的路!眼睛长屁眼里了?信不信老子一句话,调兵平了你这鸟窝!”
他声音极大,语气极其嚣张,直接把“监察司”和“十三娘”的名头吼了出来,顺便还把调兵的牛逼吹了出去。
这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周围原本蠢蠢欲动的漕帮汉子们顿时一滞,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监察司?那可是能让小儿止啼的阎王衙门!这女人是监察司的?
那个拿着尖刀的汉子手也抖了一下,气势明显弱了,色厉内荏地道:“监…监察司?有什么凭证?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冒充的!”
十三娘这才缓缓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刮过那汉子的脸。
她没有掏令牌,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滚去告诉你们焦舵主,故人来访,在他的地头上被拦了。问他,这黑水隘,是不是换了他爹当家,所以不懂规矩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对那位焦舵主极其熟悉的口气。
那汉子脸色再变,彻底没了气焰。能直呼舵主姓氏,还语气如此不客气,这女人来历绝对不简单!他不敢再阻拦,忍着手腕剧痛的同伴更是连滚带爬地跑进去报信了。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但无人再敢上前。
李狗蛋暗暗松了口气,偷偷对十三娘竖了下大拇指。
十三娘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多时,一个穿着绸衫、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堆着笑,对着十三娘躬身行礼:“下面人不懂事,冲撞了贵人,恕罪恕罪!舵主请您几位进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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