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放榜日,京城礼部大堂外人头攒动。
寒窗十年的举子们挤在红榜前,目光焦灼地扫过一个个名字,有人喜极而泣,有人颓然跌坐。
可真正震动全场的,并非榜单本身——而是礼部尚书当众宣读的一道新规。
“即日起,清议司不得干预科举阅卷。”老尚书声音沉稳,袖中诏书展开,“先帝遗训:取士以真知为准,不拘一格,不论言辞锋锐。”
话音未落,台下哗然。
一名年轻举子猛地冲出人群,双目赤红:“那去年呢?我同窗因答卷写‘税重伤农,国本动摇’八字被黜落!难道他所说是假?还是朝廷怕听真话!”
四下骤静。考生们屏息凝望,连风都仿佛停了。
礼部官员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谁敢说那是冤案?又谁敢承认不是?
就在这死寂将裂未裂之际——
一道黑影掠过屋檐,快如鬼魅,未惊飞一片瓦,却让所有守卫汗毛倒竖。
下一瞬,一张泛黄纸页自空中飘落,轻巧落在主考官案前。
众人定睛一看,心头剧震。
那是去年被黜落的策论全文!
字迹工整,墨色犹新,每一句都在控诉苛政如何压垮小民脊梁。
而最令人窒息的是——文末多出一行朱批小字,笔力遒劲,龙飞凤舞:
“此论虽逆耳,然属实。朕若拒听,何以为君?”
全场死寂。
有人颤声低语:“这……这是御笔?”
“可陛下在哪?谁见他来过?”
“昨夜禁军巡城记录,太极殿灯火彻夜未熄,但内侍称……龙榻空着。”
议论如潮水暗涌。
有人跪下,有人后退,更多人死死盯着那行朱批,像是要将其刻进骨血。
没有人知道皇帝何时写下这批复,更没人知道他是何时、由何人将这份策论送至今日考场。
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
天子在看着。
而且,他早已站在了百姓这一边。
消息如野火燎原,三日内传遍十三州。
各地“民评官试运行”陆续启动。
百姓可联名申请质询地方官三年施政得失,官员须公开答辩。
起初,许多州府敷衍塞责,视作儿戏。
直到那一日,江南某州刺史面对百余名衣衫褴褛的百姓,怒拍公案:
“尔等草民,懂什么治国之道?也配问政!”
话音刚落,台下一名卖菜妇缓缓站起,手中一本破旧册子翻至某页,声音不大,却穿透整个广场:
“大人说三年前修北渠拨银三千两,可这本《百姓问录》里记着——匠人领到手的,只有八百两。差额去了哪?”
全场寂静。
她身旁的老农接过话:“账册说是采石耗资巨万,可那山头至今光秃秃,连块新凿的石头都没有。”
人群如潮水般向前压去,将刺史团团围住。
他暴起欲夺书,却被数十双手臂牢牢挡住。
一个织坊女工将《问录》护在胸前,冷笑:“你们能烧一次,烧得了千家万户抄的副本吗?”
那一夜,该州奏章雪片般飞向朝廷。
而七日后,吏部直接下文:罢职查办。
自此,再无官员敢轻视“问录”二字。
而在京城深处,问学所的灯火依旧长明。
小核桃站在窗前,望着院中少年们演练“提问逻辑链”,唇角微扬。
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躲在苏识身后的流民营女孩。
如今她是七十二名“问使”的统领,是民间智识网络的中枢。
可命运总在你自以为看清方向时,轻轻推你一把。
赴太学院讲授“如何设计有效提问”途中,暴雨倾盆而至。
马车陷于泥泞,她只得徒步前行,躲进路边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庙避雨。
庙宇残破,香火断绝多年,梁柱腐朽,蛛网横织。
她正欲寻处干燥角落歇脚,却忽觉心头一颤。
正殿中央,竟供着一尊泥塑女子像。
不高大,不华美,甚至有些粗糙。
可那眉眼轮廓——微垂的眼尾,抿直的嘴角,额间一点浅痣——分明是苏识的模样!
她僵立原地,呼吸几乎停滞。
神像前摆满野花、布偶、粗陶碗,还有孩童手折的纸鹤。
一名老妪跪在蒲团上,低声祷告:“求您教我……怎么问对问题,让我儿子能讨回工钱。”
另一个汉子磕着头:“我想知道,去年旱灾时县令上报的赈粮去哪了……求您托个梦。”
小核桃眼眶发热,指尖发凉。
她终于懂了。
那些自发誊抄《问录》的人,那些用灰纸包起数字的少年,那些在沙地默写条文的孩子——他们不需要一个活着的苏识。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信念的锚点。
而她,早已成了神话。
她没有揭穿。
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从怀中取出一本新编的《问录入门》,轻轻放在神像前的供桌上。
封底题词,她亲手所写:
“不必拜我,去写下你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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