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命人将整桩劫案始末,连同刀痕拓片、伤者口供,一字不落地录入当日《问录日报》,并在文末加了一行按语:
“昔年刺客伤人,今刺客伤问——孰更可怕?”
报纸随驿马奔向四方。
数日后,边城静庐。
萧玦独坐檐下,手持一份刚送达的《问录日报》。
晨光斜照,映得纸面如镀金辉。
他翻至中页,目光停驻在那行按语之上。
指腹缓缓摩挲过刀痕拓片,眼神骤然一沉。
他知道这把刀。
三年前,他曾亲手将这种特制刃具配发给北境斥候营十一名死士,后因战损裁撤,全数收回熔毁。
——除非有人私藏,或……另有指令重铸。
他缓缓合上报纸,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远处山峦如墨,风未起,云已压城。
(续)
晨光渐炽,静庐外山风骤紧。
萧玦将报纸轻轻置于石案之上,指尖在那行按语上停留片刻,仿佛能透过纸背触到云梦泽畔的血迹。
他闭目,脑海中浮现出三年前北境风雪中的十一名死士——他们沉默如铁,忠诚如刃,最终葬身于一场朝廷讳莫如深的“清剿叛乱”。
那些刀具,本该随尸骨一同熔毁,如今却出现在劫匪手中,割向百姓的“问”。
这不是偶然。
更不是地方豪强所能染指的力量。
他的眸色冷了下来。
有人在用旧体制的残肢,扼杀新生的脉搏;有人正借着“秩序”之名,把知识重新锁进高门深院。
但他没有动用皇权。
没有召禁军,没有发檄文,甚至连一道密令都未曾下达。
三日后,一封手书悄然传至十二州退役将领府邸。
信无抬头,无落款,仅有一句:“昔年同袍死于暗夜,今愿否为光明执炬?”
与此同时,一道公告张贴于各州驿道、市集、军营旧址:
“巡防义旅”即日组建,专护《流动问匣》行路。
凡曾披甲守疆、心存公义者,不论出身、不论老少,皆可应募。
此非皇命,乃共治之责。
消息如野火燎原。
昔日被朝廷遗忘的老卒纷纷起身。
有的拄拐而来,有的卖牛换马,更有白发苍苍的老校尉携子侄齐报名册。
他们不领俸禄,只求一袭黑衣、一枚铜牌,上刻五步问策法中第一句:“何为真问题?”
短短月余,三千余名老兵自发集结,沿“问匣”预定路线布防设哨。
他们不通文墨,却懂得守护——那是比守城更重要的事。
某夜,一支队伍穿越荒岭,突遇山洪断路。
数十老兵冒雨搭人桥,以肩扛匣过溪。
泥水中,一名断臂老兵嘶吼:“识园教我们孩子认字!这匣子,比军令还重!”
这一幕被学子绘成《渡问图》,传遍乡野。
而这一切,萧玦始终未露面。
他只是在每月初一,默默将一份《巡防简报》收入案底,再焚毁原档。
他知道,真正的力量,不该依附于龙椅之下。
它必须从泥土里长出来,带着粗粝与热血,才能顶破那些看不见的墙。
三个月后,首轮回“流动问匣”完成十二州流转,重返识园。
小核桃亲手开启铜匣,取出最底层那份卷宗。
纸已泛黄,边角沾着泥渍,却字迹清晰——
“尚宫局旧址·女塾问笺:
如今女子可问天下事,那为何女塾先生九成仍是男子?”
她怔住。
指尖微微一颤。
这个问题像一把迟来的刀,精准剖开了她这三个月来所有努力的表皮。
她曾以为,只要打开体问的大门,光就会照进来。
可现实却是——门开了,但讲台上的身影,依旧是旧时剪影。
她缓缓提笔,在笺末批注:
“下一程,我们要问——谁在教人如何问?”
墨迹未干,窗外忽有风起,吹动满室卷宗,如千帆竞发。
而在远方某座小镇私塾的油灯下,一名少年正低头誊抄今日讲义。
他忽然抬头,望着先生背影,轻声问道:“老师,您说的道理……是从哪里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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