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民们开始搬运棕榈绳,二十捆绳子在甲板上堆成小山。阿里蹲在旁边,拿起一捆绳子解开,抽出一根往礁石上反复摩擦,纤维只是微微起毛,没有断裂的迹象。“真结实!”他用波斯语惊叹道,又转头对哈桑说,“比我们从巴士拉带来的麻绳好多了。”
哈桑笑着点头,忽然注意到李伯正盯着他们的船舵看。那是个用硬木做的舵杆,顶端缠着几圈铜丝,比本地渔船的木舵精巧得多。
“李伯是想问掌舵的法子吧?”林默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提醒。
李伯脸一红,搓着手不好意思地开口:“俺们的船在近海还行,一到深海就晃得厉害,你们这尖底船……是咋掌舵的?”
哈桑朝阿里招了招手。阿里放下手里的绳索,走到船舵边,伸出粗糙的手掌按住舵杆。“你看,”他边比划边说,“尖底船吃水深,舵要做得小些,转弯时得顺着浪的方向,就像……就像鸟在风里调整翅膀。”他歪着头想了想,捡起根树枝在沙地上画了个船底的形状,又画了几道波浪线。
李伯蹲在地上,眯着眼看得认真,手指跟着树枝的轨迹在沙上划着。阿福也凑过来,时不时问一句:“那遇到台风咋办?”阿里就拿起树枝,画出船帆如何收放,舵杆往哪个方向转。
太阳渐渐升高,把码头晒得暖洋洋的。渔民们把香料装进陶瓮,阿拉伯水手们则将棕榈绳捆在船舷两侧。乳香的青烟还在袅袅飘散,混着棕榈叶的清香和海风的咸味,在码头上萦绕。
林默望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这场交换不止是绳索换香料。李伯和阿里在沙地上勾画的船型,渔民们对香料的好奇,水手们抚摸棕榈绳时的惊叹,就像两条原本平行的河,在此刻交汇成一股溪流。
哈桑忽然从船舱里拿出个小小的铜制罗盘,递给林默:“这个送你。在海上,它比星星还可靠。”
林默接过罗盘,铜盘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中间的磁针微微晃动着,始终指向一个方向。他想起李伯说过,祖辈们靠星星和洋流导航,遇到阴雨天就只能在近海打转。
“我送您一张海图。”林默转身跑回村里,很快拿来一卷用麻布绘制的海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了暗礁和洋流,“这是我们世代相传的,从湄洲岛到泉州港的近路。”
哈桑展开海图,手指抚过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眼睛里满是惊喜。“太珍贵了!”他指着一处用贝壳标记的海湾,“这里是不是有淡水?”
“是!”李伯凑过来说,“那地方叫月亮湾,涨潮时能停船,岸上有口井,水是甜的。”
船匠阿里忽然拉着李伯往渔船那边走,指着渔船的龙骨比划着什么。李伯连连点头,转身喊来两个后生,让他们把渔船的舱板掀开,露出里面的结构。阳光照进船舱,两个不同肤色的匠人头凑在一起,用手势和零星的词语交流着,时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
交换结束时,日头已过正午。哈桑站在船头挥手,商船缓缓驶离码头,棕榈绳捆在船舷边,随着船身轻轻晃动。渔民们站在码头上,手里捧着装香料的陶罐,看着那艘尖底船渐渐变成海平面上的一个黑点。
阿福的娘已经跑回家,把胡椒撒进了腌鱼的陶盆里,奇异的香气从各家各户飘出来,混着饭香在村子里弥漫。李伯还在码头的沙地上画着船舵的样子,手里拿着根树枝,嘴里念念有词。
林默握着那个铜罗盘,看着指针坚定地指向南方。海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新织的棕榈绳的气息,还有那股清冽的乳香——这两种味道,就像两个文明的印记,在此刻的湄洲岛,紧紧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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