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二月,朔风如刀。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地压着广袤的东北平原,哈市郊外,昔日机器轰鸣、烟囱林立的国营第一精密刀具厂旧址,如今矗立起一座崭新的建筑群——国家高端材料与精密制造工程中心。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冰冷的合金外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微小的冰针在弹奏。
实验楼深处,一间标注着“极端服役材料实验室”的巨大空间里,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与窗外的酷寒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室内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裹挟着金属粉尘的热浪。巨大的真空感应熔炼炉发出低沉的嗡鸣,炉膛内炽白的光焰透过观察窗,将整个实验室映照得一片通明,光影在锃亮的不锈钢设备和管道上跳跃流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混合了高温金属、特种油脂和臭氧的复杂气味。
王铁柱就站在这片光与热的中心。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着几点深褐色油污的深蓝色连体工装,身形依旧敦实如铁砧,只是背脊似乎比年轻时更显粗壮,岁月在他黝黑粗糙的脸庞上刻下了深刻的沟壑,鬓角也已染上霜色。但那双眼睛,却比熔炉里的火焰还要灼亮,紧紧盯着操作台上,一枚比巴掌略小、形状奇特、通体泛着暗沉银灰色金属光泽的试件。
“降温速率再压百分之三!保持梯度!老刘,注意真空度!”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穿透了机器的噪音,回荡在实验室内。几个同样穿着工装、神情专注的年轻研究员在他指令下,紧张而有序地调整着控制面板上复杂的参数。
实验室厚重的气密门无声滑开,带进一股走廊的凉气。一个穿着深灰色羊绒夹克、身形挺拔的身影悄然走了进来。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安静地站在靠近门口的阴影里,目光扫过这熟悉又陌生的火热战场,最终落在了王铁柱那全神贯注的背影上。
是李玄策。他没有带任何随从,衣着朴素得如同一个来参观的技术干部,眉宇间那份曾经在国安部指挥中心磨砺出的锐利锋芒,如今已沉淀为一种更深的、如同古井般的沉静与洞察。只有眼底深处,在看到老同学背影的刹那,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和感慨。
他静静看着。看着王铁柱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的手,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夹具夹起那枚尚有余温的试件,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那双手,曾经在哈市老厂的淬火池旁,无数次浸入滚烫的油液和冰冷的水中,在铁与火中锻造着刀具的锋芒。如今,它们锻造的,是支撑大国重器翱翔九天的筋骨。
“成了!这次成了!”一个年轻研究员看着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忍不住低呼出声,脸上满是狂喜。
王铁柱却没有立刻回应。他紧锁着眉头,将试件凑到眼前,就着熔炉观察窗透出的强光,细细地、一寸寸地审视着试件的表面。光线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明暗的阴影,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又像在聆听金属无声的诉说。
足足看了几分钟,他才缓缓直起身,长长地、极其沉重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在灼热的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他转过身,脸上的凝重并未完全散去,但眼底深处却燃起一团疲惫而满足的火光。
“玄策?”他的目光终于扫到了门口阴影里的人,愣了一下,随即,那张被高温和岁月熏烤得黝黑的脸庞上,瞬间绽开一个无比灿烂、如同孩童般纯粹的笑容,露出两排依旧结实洁白的牙齿。“哎呀!老同学!你啥时候猫进来的?咋一点动静没有?”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东北腔,伸出那双沾着油污和金属粉末的大手。
李玄策也笑了,那笑容发自心底,冲淡了他眉宇间的沉静,显露出一种久违的松弛。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握住了王铁柱满是油污和老茧的手。两双跨越了二十多年岁月的手,一粗糙有力,一修长沉稳,在实验室炽热的空气中紧紧相握。
“刚到,看你们正到关键处,没敢打扰。”李玄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目光落在王铁柱手中那枚试件上,“这就是‘盘龙金’?听说是给‘大鹏鸟’心脏用的?”他用的是业内约定俗成的代号。
“可不就是它嘛!”王铁柱提起这个,眼睛又亮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托着那枚小小的试件,如同托着千斤重担。“航空发动机涡轮叶片,要在上千度的高温地狱里打转,承受的离心力能把大象都撕碎!这玩意儿,要求抗高温、抗蠕变、抗氧化、抗疲劳……还得轻!简直是要把一堆互相打架的要求硬捏在一起!”他语气里带着科研人特有的那种既抱怨又自豪的劲儿。
他引着李玄策走到一个安静的测试分析台前,将试件轻轻放进特制的扫描支架里。“难啊!之前搞了几十炉,不是高温强度不达标,就是组织稳定性不够,要么就是该死的热疲劳裂纹早早冒头。卡脖子卡得死死的!”他指着旁边一个透明展示柜里几枚表面布满细密裂纹、或颜色异常、或扭曲变形的失败样品,语气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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