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夜,深邃而澄澈,仿佛被一场无形的细雨洗去了所有尘埃。没有月光,亿万星辰便挣脱了束缚,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尽情闪耀,汇成一条璀璨夺目的银河,无声地流淌过苍穹。远离城市喧嚣的国家天文台密云观测站,坐落在一片寂静的山坳里,此刻更像一艘漂浮在星海深处的孤舟。
巨大的球型观测室穹顶缓缓滑开,露出深邃无垠的夜空。室内暖黄的灯光早已熄灭,只有几盏微弱的红色指示灯和仪器屏幕的幽蓝荧光,勾勒出中央那台庞大天文望远镜的冰冷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电子元件运行的低微嗡鸣,以及一种名为“宇宙”的、宏大而寂寥的气息。
李玄策、李长庚、李天枢祖孙三代,静静地站在观测平台上。李长庚坐在一张特制的高背椅上,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搭在望远镜冰凉的金属外壳上,眼神穿透了镜筒,仿佛已抵达了光年之外的深渊。李玄策站在父亲身侧,身姿挺拔,目光同样投向深邃的夜空,只是他的眼神更加沉静,带着一种阅尽沧桑后的思索。李天枢则裹着一件小小的羽绒服,安静地坐在爷爷脚边的小板凳上,仰着小脸,清澈的眸子映照着漫天星斗,显得格外明亮,又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近乎透明的专注。
“又是一年清明了。”李长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人这一生,就像这漫天星斗中的一粒微尘。时光流转,生老病死,看似无常,实则……”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望远镜的目镜接口,“实则都逃不过那宇宙间最根本的铁律——熵增。”
李天枢眨眨眼,小声问:“爷爷,熵增是什么?”
李长庚低下头,看着孙子纯净好奇的眼睛,浑浊的眸子里泛起温和的光芒:“熵增啊,简单说,就是万物从有序走向无序、从凝聚走向消散的必然趋势。就像一杯热水会变凉,一座精美的沙堡会被海浪冲散,再精密的机器终会磨损、停摆。整个宇宙,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一种终极的、均匀的、死寂的‘热寂’状态。这就是时间的箭头,冷酷无情,指向唯一的终点——寂灭。”
他的话语在空旷的观测室里回荡,带着一种宇宙尺度的冰冷和宿命感。室外的夜风似乎更猛烈了些,穿过穹顶的缝隙,发出低沉的呜咽。
李玄策的目光从星空收回,落在父亲苍老的侧脸上,又转向儿子那张映照着星光的小脸,声音平静而深邃:“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宇宙浩瀚,时间无垠,在它们面前,个体的生灭,文明的兴衰,确实渺小如尘埃,脆弱如朝露。这‘不仁’,是大道至公,无偏无私,亦是无情。”
他向前一步,走到巨大的望远镜旁,手掌轻轻覆盖在冰冷的镜筒上,感受着那来自宇宙深处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振动。“然而,”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如同金石相击,“正因知晓这‘不仁’,知晓这终将到来的‘寂灭’,我辈生而为人,才更应效法天地之‘大仁’!”
李长庚和李天枢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何谓天地之‘大仁’?”李玄策的目光再次投向璀璨星河,仿佛在与亘古的星辰对话,“是‘自强不息’!是在这熵增的洪流中,逆流而上,以智慧与意志,不断创造、维护、提升我们自身与文明的有序性!就像一粒种子,在贫瘠的土壤里也要奋力破土,向着阳光生长!就像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历经亿万年的混沌碰撞,最终孕育出生命,创造出我们这样的智慧文明!这本身就是对熵增法则最壮丽的抗争!”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悠远深邃:“更是‘厚德载物’!是心怀敬畏,珍视这宇宙间亿万分之一的奇迹——生命与文明的火种。是以仁爱之心,善待同类,守护家园,泽被万物!在有限的生命和文明周期内,穷尽我们的智慧与力量,去追求真、善、美,去创造价值,去传递光明!哪怕这光明在宇宙尺度下微如萤火,哪怕最终注定归于寂灭,但这份追求本身,这份在冰冷法则下迸发出的至善光辉,便是在时间长河中刻下的、属于‘人’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观测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撞击着人的心灵。李长庚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他用力地点着头,仿佛在儿子的话语中,看到了自己毕生追寻科学真谛的意义所在——那不仅仅是对规律的认知,更是对生命奇迹的礼赞和对文明火种的守护。
李天枢听得似懂非懂,但他纯净的心灵仿佛更能感受到父亲话语中蕴含的那股磅礴而温暖的力量。他不再仰望星空,而是低下头,伸出小手,轻轻按在冰凉的地板上,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爸爸,”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我……我感觉到了……”
李玄策和李长庚同时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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