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长江,像一条被彻底激怒的土黄色巨龙。暴雨接连下了七日,天仿佛被捅漏了,浑浊的江水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断木、杂草,还有隐约可见的牲畜尸体,咆哮着冲向下游,江面比往年宽阔了几乎一倍,翻滚的浪头猛烈地、持续不断地撞击着新加固不久的堤坝,发出沉闷而骇人的“轰隆”声,每一次撞击都让脚下的土地微微震颤,溅起的水花带着腥气的泥点,能扑到人脸上。
在鄱阳湖口附近一处险段的堤坝上,张建军正对着对讲机嘶吼,他的声音在风雨和机械的轰鸣中几乎变了调:“三号点位!沙袋再加两层!压紧!压紧!快!浪头咬上来了!” 雨水早已浸透了他身上那件印着“防汛指挥”字样的橘红色救生衣,紧紧贴在他比去年显得更精干也更黝黑的脊背上。一年前,他还是那个在简陋防汛棚里,就着摇曳的应急灯光,给新婚妻子写家书、担忧堤坝能否守住的技术员。如今,他的左胸口袋里,那张被洪水浸染过、字迹晕开却始终没舍得扔的家书,依然揣在那里,只是上面多了一枚小小的“现场指挥”徽章。
“张指!重型机械组到位!随时听你调度!” 一个浑身泥浆、声音洪亮的汉子顶着风雨跑过来报告,雨水顺着他安全帽的帽檐淌成一条线。
“好!老李,带人去支援七号段!那边基础弱,经不起啃!记住,袋口扎死,码成鱼鳞状,一层压一层!” 张建军语速极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堤段。他的指挥比去年沉稳太多,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果断。军民协作的队伍在他指挥下,如同精密的齿轮咬合运转:士兵和青壮村民喊着号子传递沙袋,动作迅捷而熟练;大型机械臂沉稳地将预制块准确地沉入指定位置;穿着“李氏应急”马甲的工程师们,则紧张地盯着架设在高处的几台新型无人机传回的实时画面,屏幕里浑浊的江水和堤坝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清晰可见。整个场面紧张有序,透着一种经历过锤炼后的默契。
风雨声、号子声、机械的轰鸣声交织成一片。张建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趁着指挥间隙的短暂空档,迅速掏出用防水袋层层包裹的手机。他的手指在湿漉漉的屏幕上飞快滑动,给妻子发了一条信息:“堤固,勿念。经验值+1。” 后面还跟了一个小小的笑脸。发送成功后,他几乎是立刻就把手机塞回防水袋,目光重新投向那狂暴的江面,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柔情只是风雨中的一个错觉。片刻,手机在口袋里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他不用看也知道,妻子一定回了一个“平安”或者“加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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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京城,暴雨敲打着国家战略智囊团综合指挥中心巨大的落地窗,留下蜿蜒的水痕。室内灯光柔和,巨大的电子屏墙被分割成十几个画面:长江各主要水文站的实时数据流、卫星云图、重点堤段的无人机监控影像、还有不断滚动的物资调配信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电子设备特有的气味。
李玄策站在指挥台前,身姿挺拔如松。他正通过加密线路与一位水文专家进行视频通话,屏幕上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背景是某个研究所同样忙碌的防汛指挥室。
“……李顾问,根据最新的多普勒雷达回波和上游几个关键水库的泄洪量叠加模型推算,”老教授指着屏幕上复杂的水流动态图,“洪峰预计在48小时内抵达鄱阳湖口,叠加天文大潮,水位可能突破警戒线1.5米以上,压力非常大!”
李玄策的目光紧锁着屏幕上代表洪峰路径的红色粗箭头,它正坚定地指向张建军所在的堤段。他沉稳地开口:“王老,辛苦了。模型推演数据我已同步看到。您觉得,重点区域除了加固堤防,在疏泄方面,还有没有空间可以挖掘?譬如利用下游几个蓄滞洪区的错峰调度?” 他的手指在面前的电子地图上精准地划过几个点,“大禹治水,精髓在‘疏堵结合’。堵是固其根本,疏是为其留路。洪水如猛兽,一味硬抗,非上策。”
王教授扶了扶眼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李顾问见解深刻!我们正在紧急评估您提到的几个泄洪通道的承载能力和启用时机,特别是考虑到下游圩区的安全。需要精确到小时的计算,稍后给您详细方案!”
“好。方案尽快。物资方面,”李玄策转向旁边一位穿着便装、负责协调的中年人,“老陈,应急发电机、冲锋舟、大型抽水泵,特别是西疆那边支援的那批新型速凝防洪材料,优先保障鄱阳湖口险段!确保一线要什么,我们就能最快速度送到什么!”
“明白!车队和空运都已待命,绿色通道全开!” 老陈干脆利落地回应。
李玄策点点头,目光扫过屏幕上张建军那个正在风雨中指挥的模糊身影,又落回到自己面前摊开的两本笔记上。一本是崭新的,记录着今年的水情、预案和实时指令。另一本,纸张已经有些发黄卷边,封面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水渍痕迹——那是去年同一时期,他亲自在一线记录的抗洪笔记。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着去年的笔记,停留在记录鄱阳湖口某处管涌险情的那一页,上面还有他当时匆忙画下的示意图和标注的“土质松散,需重点监测”的潦草字迹。再对比今年屏幕上实时传回的该堤段加固后的稳定画面,以及张建军指挥若定的身影,一种深沉的感慨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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