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深处,“三鲜斋”那两盏褪了色的红灯笼,在除夕夜刺骨的寒风中倔强地摇晃着。灯罩上凝结的厚厚冰棱,被屋内透出的暖黄光线一照,折射出碎钻般冷冽的光芒,又随着灯笼的摇摆,在覆满薄雪的青石板路上投下长短不定、光怪陆离的影子。窗户玻璃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水汽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严寒,只留下模糊晃动的光影和人声的嗡鸣。
小小的包间里,却是另一番天地。暖气开得很足,夹杂着水饺沸腾翻滚带出的浓郁麦香、肉馅的鲜美以及老陈醋特有的醇厚酸香,暖烘烘地包裹着每一个人。李玄策一家五口,加上李玄策的父亲李长庚,正围坐在一张铺着暗红色塑料桌布的圆桌旁。桌上杯盘罗列,刚出锅的饺子在盘子里堆成小山,蒸腾着诱人的白气。
“来,天枢,尝尝这个三鲜馅儿的,你爷爷特意点的。”方清墨夹起一个元宝似的胖饺子,正要放进儿子李天枢面前的醋碟里。她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羊绒衫,衬得脸色温润,眼角眉梢带着过年的喜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儿子特殊能力的隐忧。李天枢,这个刚满十七岁却已显露出惊人预知能力的少年,此刻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乌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那碟深棕色的老陈醋,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宇宙的奥秘,筷子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去接母亲递来的饺子。
突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攫住了心神,小小的身体微微一震。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筷子头往醋碟里一蘸,带起一小汪粘稠的深褐色液体。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那沾着醋的筷子尖已经迅疾地点在油亮的木桌面上。
“滋啦……”轻微的声响在喧闹的包间里几不可闻。深褐色的醋液落在光滑的桌面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湿润的深色印记。李天枢的手腕灵巧而快速地移动着,筷子尖在桌面上划动、拖拽、旋转。那深褐色的醋痕随着他的动作,像一条有了生命的墨蛇,在木头的纹理间蜿蜒、扩散,迅速勾勒出一个不规则的、带着强烈旋转动感的漩涡图案。漩涡的中心深邃,边缘则甩出几道狂野的、如同触须般的轨迹。
“六月……”李天枢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飘忽,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与他平日少年清亮的嗓音截然不同。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画出的醋痕漩涡,瞳孔深处似乎有幽微的光在流转。“火在水里烧……”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好多……好多铁鱼翻肚皮……飘着……堵住了……”
筷子尖最后在漩涡中心重重一点,一滴饱满的醋液滴落,在漩涡图案的正中心迅速洇开,形成一片更深的、不规则的深色区域。那滴落的醋液在扩散的过程中,边缘竟隐隐显出几个微小的、如同龙爪般的尖锐突起,仿佛一只蜷缩的、被困在漩涡中心的暗色小龙。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电视里原本播放着喜庆的晚会前奏,此刻那热闹的歌舞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背景音嗡嗡作响。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聚焦在李天枢和他面前那幅用醋液画成的、带着不祥气息的“预言”上。
李长庚手中的刀叉悬在半空,一块刚切好的酱肘子停在叉尖,酱色的油汁正缓缓滴落在他面前的骨碟里,发出细微的“嗒”声。这位从斯坦福归来的首席科学家,脸上惯常的儒雅与从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惊疑和瞬间绷紧的专注。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紧紧锁定着桌面那诡异的醋痕漩涡,眉头深深蹙起,额头上现出几道深刻的纹路。
“火在水里烧?铁鱼翻肚皮?”李长庚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在咀嚼、分析,“水体中的剧烈高温反应……金属容器或构造物大量损毁倾覆……阻塞水道……”他猛地抬起头,视线穿透包间朦胧的空气,仿佛要看到遥远的彼方,“莱茵河?上游的化工厂事故?还是……大型船舶连环相撞引发火灾?”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报出了几个欧洲最繁忙、也最易发生工业事故的内河航运枢纽名字。多年的科研直觉和对全球工业布局的深刻了解,让他瞬间将孙子的呓语与现实中最可能发生的灾难场景联系起来。
就在李长庚话音落下的同一刹那,包间墙壁上悬挂的电视机画面骤然切换。原本流光溢彩的晚会舞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令人心悸的汪洋景象。镜头剧烈摇晃,浑浊的泥水汹涌奔腾,冲垮了堤岸,淹没了街道,卷裹着汽车、家具甚至整栋的房屋,像狂暴的野兽般横冲直撞。屏幕下方,一行刺眼的白色滚动字幕冰冷地宣告着:“澳洲东部遭遇百年未遇特大洪水 多地沦为泽国 居民紧急疏散”。画面中,一处靠近河岸的化工厂设施被洪水包围,隐约可见火光在浑浊的水面和倾盆暴雨中顽强地燃烧着,浓烟滚滚,直冲天际。那在水中燃烧的火焰,像地狱之眼,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种绝望与毁灭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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