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些。江南隐云镇,这个偎依在群山怀抱中的小镇,在拂晓的薄雾中缓缓苏醒。晨露沾湿了青石板路,沿河的垂柳抽出嫩绿的新芽,几株早开的桃树斜倚在屋檐下,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洒在潺潺的溪流上,也洒在镇东头那座略显清寒的院落里。
院落的书房内,油灯已燃了一夜。柳云生轻轻吹熄微弱的火苗,将最后一卷书册小心翼翼地放入行囊。他年方二十,面容清俊,虽衣着简朴,一袭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袍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眉宇间自有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今日,便是他辞别父母,赴京赶考的日子。
他的父亲,一位饱经风霜的私塾先生,默默站在院中,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眼中交织着骄傲与不舍。他走上前,将一包用油纸裹好的干粮和一封书信塞进柳云生的行囊,“生儿,京城路远,这些干粮带着路上充饥。这封信,是写给为父当年的一位同窗,如今在京城做些小本生意。若遇难处,可去寻他,地址在信末。”
柳云生接过,触手沉甸甸的,不仅是干粮的重量,更是父亲深沉的关爱。“父亲放心,孩儿记住了。”
母亲则红着眼眶,一遍遍地替他整理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襟,哽咽道:“儿啊,路上千万小心,水土不服的药我放在行囊夹层了。遇事莫强出头,平安最要紧。到了京城,记得捎封信回来……”话语未尽,泪珠已滚落下来。
柳云生心中酸楚,撩起衣袍,恭恭敬敬地对着双亲磕了三个头,“父亲、母亲,孩儿此去,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二老养育之恩,不负十年寒窗之苦。还请二老保重身体,静候佳音。”他声音坚定,却也掩不住一丝离别的颤音。
朝阳初升,万道金光刺破云层,将隐云镇染上一片暖色。柳云生背上行囊,踏出了家门。那行囊里,除了几本被他翻得起了毛边的《四书章句集注》、《五经大全》,便是父母塞满的牵挂。他脚上是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柔软而结实,足以支撑他走向遥远的北方。
镇上的乡亲们早已听闻柳家小子今日启程,纷纷聚在街口。有鼓励,有羡慕,也有善意的调侃。
“云生,此去必定高中状元,光耀咱隐云镇的门楣!”
“柳家小子,好好考,给咱们争口气!”
“京城繁华,可莫要迷花了眼,忘了用功啊!”
柳云生一一拱手还礼,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穿过熟悉的街道,走过他儿时嬉戏的石桥,故乡的一草一木此刻都显得分外多情。他深吸一口带着桃花清香的空气,将这份乡愁牢牢刻在心里,然后转身,步履坚定地踏上了通往官道的小径。
官道之上,行人渐多。有南来北往的商旅,有步履匆匆的信使,也有像他一样,背负着梦想前往京城的赶考书生。他遇到一位来自杭州的士子,姓李,年纪相仿,两人结伴同行。李生性格爽朗,谈及学问滔滔不绝,言谈间对此次科举志在必得。柳云生与之交流,深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心中那点因年少才名而生的些许自得,顿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更强烈的求知欲与紧迫感。
“柳兄,听闻今科主考官是位注重实务的大人,不再仅仅拘泥于经义,更看重士子对时政的见解。”李生侃侃而谈。
柳云生点头:“确应如此。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圣天子在位,河清海晏,正是我辈读书人致君泽民之时。”他口中应答,心中却暗自思忖,自己平日虽也关注时局,但终究局限于书本,比起这些来自通衢大邑的学子,见识上恐怕仍有不足。
路途并非一帆风顺。离乡第三日,天空忽然阴沉,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春雨寒峭,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衫。道路变得泥泞不堪,那双舒适的棉布鞋早已沾满泥浆,每一步都走得颇为艰难。他寻了一处路边的茶棚暂避,看着雨中朦胧的远山,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离乡的惆怅与对前路的茫然。科举之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其中艰辛,岂是仅凭一腔热血便能化解?
然而,这丝迷茫很快被他压下。他想起父亲常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想起母亲灯下为他缝补衣物的身影,想起自己挑灯夜读时,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因区区风雨便生退意?他紧了紧行囊,待雨势稍歇,便再次踏上征程。
如此昼行夜宿,不觉已行了十余日。这一日,他翻过一道山岭,眼前豁然开朗。但见群山环抱之中,一泓碧水宛如翡翠镶嵌其间,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四周苍翠的古木。时值午后,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水面上洒下斑驳跳跃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草木清香与不知名野花的甜香,鸟鸣声清脆悦耳,此起彼伏。好一处清幽绝俗之地!
柳云生顿觉疲惫尽消,心中赞叹不已。连日赶路的尘埃与燥热,似乎都被这清澈的潭水洗涤干净。他见天色尚早,决定在此稍作休息,也可掬一捧清泉,润泽干渴的喉咙。他将行囊放在一块光滑的青石上,信步走向水边。就是在这碧水潭边,他命运的轨迹,即将因为一次不经意的善举,而发生奇妙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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