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天下之事,偏有凑巧。那张诚得了玉镯,不出三日,便有一桩祸事寻上门来。原来那李老汉当夜冒雪回家,用典当来的银子请了郎中,抓了药,怎奈老伴病入膏肓,终究没能救活,一命呜呼了。李老汉悲痛欲绝,草草料理了丧事,静下心来,越想越觉得那对玉镯不寻常。他依稀记得,祖上曾有人在朝中为官,这玉镯是御赐之物,代代相传,只因家道中落,才不识其价值。如今被那绒线铺的张官人只用五两银子便骗了去,心中如何不气?便一纸状子,告到了上元县衙,状告张诚趁火打劫,欺诈良民,强占传家之宝。
这上元县的知县姓胡,是个两榜进士出身,为人刚正,最是憎恶奸诈之徒。接了状子,见事涉前朝宫中之物,不敢怠慢,即刻发下签票,派了两个差役,将张诚锁拿至公堂。张诚何曾见过这等阵势?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堂下,浑身如筛糠一般。胡知县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张诚!李老汉告你欺诈他传家玉镯,你可知罪?”张诚磕头如捣蒜,连呼冤枉,只说是双方情愿,公平交易。胡知县冷笑道:“公平交易?五两银子买价值百金的宫中之物,这也叫公平?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肯招认了!来呀,大刑伺候!”两旁的衙役如狼似虎,便要上前用刑。
张诚是个胆小的人,听得一个“刑”字,早已魂飞天外,哪里还敢抵赖?只得一五一十,将如何见玉镯上有字,如何欺老汉不识货,压低价钱之事,全都招了。胡知县命人从张家起出赃物,那对玉镯呈上公堂,果然内壁有“永和宫制”四字。胡知县仔细验看,又传唤了几个老成的古董商人辨认,都说是前朝宫中旧物无疑。胡知县大怒,判道:“张诚!你身为市井经纪,本该童叟无欺,却利欲熏心,趁人之危,欺诈贫弱,强占传家之宝,行为着实可恶!本县判你脊杖四十,枷号三日,所骗玉镯归还本主,另罚银二十两,赔偿李老汉损失!”可怜张诚,平白挨了四十脊杖,打得皮开肉绽,又被枷号在县衙前示众三日,受尽路人指点嘲笑。那绒线铺的生意,自此也一落千丈。正是:贪却蝇头小利,反招枷锁大灾。
王氏见丈夫遭此大难,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待张诚养好了伤,便数落道:“我当初如何劝你?偏你不听,只道是得了横财,如今怎样?险些连性命都送掉!这真是‘不听妇人言,吃亏在眼前’。”张诚经过这一番磨难,也自觉羞愧难当,无言以对,只得每日唉声叹气,守着冷清的铺面,后悔不迭。
光阴似箭,转眼过了年关,已是嘉靖二十八年的春天。这一日,张诚正在铺中打盹,忽见一个陌生男子走进店来。那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身穿一袭半旧不新的青布直身,面容清瘦,目光炯炯,不似寻常顾客。张诚忙起身招呼。那人并不看绒线,只盯着张诚打量片刻,拱手道:“阁下可是张诚张官人?”张诚心中疑惑,道:“正是在下。不知尊驾有何见教?”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姓周,单名一个‘全’字,乃是从北直隶来的客商。听闻张官人年前曾得了一对前朝玉镯,不知可还在手上?若肯割爱,在下愿出高价。”张诚一听“玉镯”二字,如同伤口上撒盐,连连摆手,苦着脸将年前如何因玉镯吃官司、受刑罚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叹道:“周客官休再提那玉镯了,那是个祸根,险些要了我的性命!如今早已物归原主了。”
那周全听罢,非但没有离去,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追问道:“张官人可知那李老汉如今住在何处?”张诚道:“听说仍在城外十里铺。”周全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道:“张官人经此一事,想必也是手头拮据。在下有一桩小生意,不知张官人可有意否?”张诚如今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听得有生意上门,哪有不依之理?忙问端的。周全道:“说来简单,只需张官人明日带我去那十里铺,寻着李老汉家,指认一下门户便可。在下奉上纹银十两,作为酬谢,如何?”张诚心想,这不过是带个路,便能得十两银子,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莫非这周客官也与那玉镯有关?他吃一堑长一智,不免有些迟疑。周全看出他的顾虑,笑道:“张官人不必多疑,在下绝无恶意。实不相瞒,那对玉镯,或许与在下家族有些渊源,故而想去看个究竟。此事于张官人并无半点风险。”说着,便从袖中取出十两一锭的银子,放在柜上。
张诚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心中贪念又起,暗道:“只是带个路,又不做那犯法的事,怕他何来?这十两银子,够我铺子数月开销了。”当下便把之前的教训忘在脑后,满口应承下来。二人约定明日一早动身。
次日清晨,张诚早早开了铺门,那周全果然准时到来。二人出了城门,望十里铺而行。一路上,但见柳绿桃红,春意盎然,张诚因有心事,也无心观赏。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到了十里铺地界。张诚指着村头一处简陋的茅屋道:“那便是李老汉的家了。”周全驻足远眺,见那茅屋柴门紧闭,似是无人,便对张诚道:“有劳张官人。这是十两银子,请收好。在下还想在此处盘桓片刻,官人请自便。”张诚接了银子,欢天喜地,独自回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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