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澄和丫头对这个从京城来的、言谈举止与众不同、还会武艺的少年充满了好奇与敬畏。尤其当高鉴歇息时,无意中用树枝在院中泥地上划出几个端正的文字时,兄妹俩眼中流露出的那种纯粹的、近乎渴望的光芒,深深触动了高鉴。
一日午后,阳光难得有了几分暖意。高鉴坐在院里一小块磨刀石旁,慢慢擦拭着那柄救过他性命的环首刀。张定澄和丫头远远看着,既好奇又不敢靠近。
高鉴笑了笑,收起刀,温和地招手让他们过来。他用树枝在平整的泥地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端端正正的“张”字。
“认识这个字吗?”他轻声问。
兄妹俩同时茫然地摇头,眼神紧紧盯着地上的笔画,仿佛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图案。
“这是你们的姓,‘张’。”高鉴耐心地解释,说这个字就像一个人张开手臂,想要拉开弓弦,代表着力量与伸展。接着,他又写下“定”和“澄”。
“定澄兄,”高鉴看向青年,“你的名字很好。‘定’,是坚定、安稳;‘澄’,是清澈、明净。为你起名的师傅,是希望你能在这纷扰世道里,持守本心,如澄澈之水,安稳如山。”他顿了顿,想起那位未曾谋面的兄长,又道:“慧寂兄的名字亦是好寓意。‘慧’是智慧,‘寂’非死寂,而是沉静、内敛。为兄者,以智慧守持内心的沉静,方能于乱世中寻得一方安宁。你们兄弟二人的名字,一静一动,一内一外,相得益彰,起名者必是有大智慧之人。”
老张头正蹲在门口搓草绳,听到这话,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喃喃道:“是啊…是个有学问的云游师父…澄娃一岁时来的,喝了一碗粥,就给起了这名儿…说慧娃的名太过沉寂,需得有个‘定澄’的兄弟…没想到…”老人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高鉴心中了然,不再多问。他转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眼神怯生生却又充满羡慕的小女儿,温和地问道:“丫头可想也有个名字?”
丫头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惊喜,瘦小的身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瞬间盈满了光。
高鉴略一沉吟,用树枝在“澄”字旁边,工工整整地写下一个“芷”字。
“芷,是一种香草,生于幽谷,清香高洁,不与百花争艳,却自有风骨。‘澄’,如上所言,是水之清朗。”他看着女孩清澈又带着怯意的眼睛,微笑道:“不如就叫‘芷澄’,可好?愿你如幽兰般芬芳高洁,内心似秋水般澄澈明净。”
“芷…澄…”丫头,不,张芷澄小心翼翼地、生涩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要将它们刻进心里。她看着地上那个属于自己的名字,眼泪忽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她赶紧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多。
张定澄也憨厚地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妹妹瘦弱的肩膀,然后更加卖力地在地上描画着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的时光,只要得空,高鉴便会在院中泥地上教张定澄和张芷澄识字。从最简单的天地人,到他们的名字,再到一些日常用字。兄妹俩学得极其认真,哪怕手指冻得通红,也一遍遍地在泥土上反复练习。寂静的小院里,第一次响起了稚嫩而认真的诵字声。
这几日的宁静,仿佛是血色逃亡途中一个短暂而珍贵的梦。高鉴知道,伤口稍愈,他便必须再次踏上险途。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但在这破旧却温暖的农家小院里,他疲惫不堪的身心得到了难得的喘息与抚慰。他也更深刻地看到了这个帝国辉煌表象之下,最底层百姓的坚韧、纯良与他们对美好生活最卑微的渴望。
他小心地将环首刀收回鞘中,目光越过低矮的土墙,望向东方。家的方向,依旧遥远。但此刻,他心中那冰封的孤寂与戾气,似乎被这份短暂的温情融化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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