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鸡泊深处,一处比之前更加偏僻、水道更为错综复杂的芦苇荡深处,几艘小船静静地停靠在隐蔽的河汊里,船上、岸边的临时营地上,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种被强行压抑着的、近乎不真实的兴奋。高鉴等人如同受惊的鼬鼠,在成功伏击了那支要命的翊卫军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远遁数里,一路抹除痕迹,最终才敢在此地喘一口气,埋葬了在这次伏击中阵亡的7位士兵。外间因他们这场惊天伏击而引发的轩然大波,清河郡兵的兵变、段达的震怒与甩锅、朝堂即将到来的风暴,所有这些,此刻都与这片寂静水泊中的幸存者们无关。他们如同暂时游离于漩涡之外的孤舟,尚不知自己投下的石子,已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此刻,营地中央,马知安正蹲在地上,就着从芦苇缝隙间透下的天光,拿着一块烧黑的木炭,在一块相对平整的树皮上认真勾画、记录着。少年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嘴里低声念叨着数字,与周围那些或处理伤口、或擦拭兵器、眼神中仍残留着厮杀戾气的汉子们格格不入。
他正在清点此次伏击那难以想象的丰厚收获。
高鉴靠在一捆干燥的芦苇上,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堆放在一起、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战利品,最终落在了马知安那单薄却认真的背影上。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在他眼底掠过,直到此刻,他才算是真正明白了马颂黎临终前,为何执意要将这个儿子托付给自己。这小子,在战场上明显提不起兴趣,或者说,他那瘦弱的身板和平和的性子,压根就不是舞刀弄枪的料。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勇武,在他身上看不到半分影子,估计是半点没遗传到他老子的那股子彪悍厮杀劲儿。马颂黎留下的那些老部曲,个个都是水里火里蹚出来的悍卒,凭马知安这性子和平平无奇的身手,根本压不住,也带不动。
看清了这一点,高鉴之前便顺势而为,让他去跟着那三位老夫子学习文书、打理杂务,没想到这小子竟在这方面显露出了过人的条理和耐心,如今俨然成了他这支小队伍里不可或缺的“军需官”。乱世之中,能写会算、心思缜密的人,有时候比一个单纯的猛将更难寻。
“高叔!”马知安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小跑着来到高鉴面前,手里捧着一卷刚刚草拟好的清单,脸上被硝烟和汗水弄得有些污浊,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初步清点出来了!收获……收获远超预期!”
高鉴接过清单,目光沉稳地逐行扫过。
柘木弓:二十三件。数量不算多,主要是在那场阻敌的烈火中,不少弓身被燎烤变形甚至烧毁,可惜了。若能完整缴获,数量当远不止此。
环首刀:八十一件。这是隋军制式兵器,缴获数量尚可,虽有些卷刃崩口,但大多只需稍加打磨修缮便可使用,足以装备相当一部分人手。
而接下来的两项,才是真正让高鉴心跳加速的收获。
完好或仅有些许小瑕疵、不影响防护效能的明光铠:六十一件!
因冲击或磕碰导致甲叶变形、衬里破损,需要大动干戈进行修补的明光铠:十七件!
总计七十八件明光铠!
高鉴的目光在这两个数字上停留了许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面。明光铠!这可是隋军府兵,尤其是精锐骁果、翊卫才能装备的顶级札甲!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工艺复杂,在战场上就是多一层保命的依仗,是身份和实力的象征。
他敢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打包票,如今整个高鸡泊,无论是自称“东海公”的高士达本部,还是名声渐起的窦建德部,其所拥有的明光铠总数,绝对超不过五指之数!而且那几件,多半还是从某些倒霉的军官身上扒下来,或是历经战阵后残破不堪、勉强修补的货色,如何能与眼前这批大多品相完好、来自帝国精锐翊卫的制式铠甲相比?
可以想象,若是将这七十八件明光铠的消息放出去,高士达麾下那些骄兵悍将、大小头领,恐怕立刻就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为了争夺这些甲胄的分配权,打破狗脑子都是轻的!这玩意儿,在乱世中就是硬通货,是能拉起一支核心精锐的资本!
然而,巨大的喜悦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近乎棘手的难题,如何处理这批烫手山芋般的甲胄?
最理想、也最符合他内心深处野望的方案,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批甲胄全部私藏起来,作为自己未来起家的绝对本钱。有了这几十套明光铠,他就能武装起一支在这个时代堪称奢侈的核心战力,无论是用于关键时刻的突击,还是作为保命的底牌,其价值都无法估量。
但,这念头也仅仅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理智强行压下。他高鉴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深知自己这支小队伍里,绝不可能是铁板一块。高士达既然能“大方”地拨给他人手,又岂会不安插几个耳目眼线?他此刻在队伍中的威望,还远未到能让所有人死心塌地、严守秘密的程度。私藏全部甲胄,风险太大,一旦走漏风声,立刻就是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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