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如电,再次扫过众人:“高统领麾下虎狼之师,新破数城,势如破竹,士气如虹!敢问府君,以为贵乡孤城,能挡此雷霆兵锋几时?一日?三日?还是待到城破之日,玉石俱焚,血流成河?!”
一连串凌厉无比的反问,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元宝藏等人心中最后的侥幸与伪装。堂上一片死寂,落针可闻,许多官员脸色惨白,额角见汗,连之前出声呵斥的元宝藏,也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片压抑的沉默中,一直未曾开口的郑府君,喉咙滚动了一下,用他那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缓缓问道:“那……依魏先生之见,这‘生’,是个什么生法?这‘死’,又是个什么死法?” 他不再称呼“贼酋”,而是改口“高统领”,其心态变化,已悄然流露。
魏征知道,时机已至。他语气放缓,带上了一丝诱导,如同为迷途者指引方向:“生路,在于审时度势,顺天应人。若府君与诸位,能为这满城军民身家性命计,开城纳降,顺应天命。高统领必感念府君与郡丞之德,以上宾之礼相待,绝无加害。诸位之富贵家业,皆可保全,性命更得安稳。更能免去一场刀兵浩劫,活人无数,此乃功德无量之善举!反之,死路一条,城破身死,家产抄没,甚至累及亲族,徒留千古骂名。生路死路,利弊得失,如此分明,府君与诸位,还有何疑虑?”
他一番话,将投降描绘成一种明智甚至仁慈的选择。
郑府君沉默片刻,与元宝藏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看向魏征,试探着问道:“那……魏先生,是否容我等……商议片刻?”
“自然,自然。”魏征拱手,神色从容,“此乃关乎阖城命运之大事,理当慎重。郑府君,元郡丞,诸位同僚,征,便在驿馆静候佳音。”说罢,他再次行礼,姿态优雅,转身缓步而去,留下满堂心思各异的官员。
待魏征的身影消失,大堂内的气氛愈发诡异。郑府君环视众人,声音带着疲惫:“诸位,高统领的意思,大家都听到了。是战是降,关乎我等身家性命,也关乎满城百姓,大家都说说吧,是个什么章程?”
然而,堂下一片寂静。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愿第一个开口。说降?恐被唾骂为贪生怕死、背主求荣。说战?万一城破,便是灭顶之灾,谁敢担此干系?
郑府君等了半晌,不见回应,只得将目光投向站在首位的元宝藏:“元郡丞,你意下如何?”
元宝藏却如同老僧入定,双手拢在袖中,微闭着双眼,仿佛神游天外,对郑府君的问话充耳不闻。
郑府君无奈,只得挥了挥手,声音满是疲惫:“既然诸位尚无定论,那……便明日再议吧。散了,都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行礼,悄然退去。元宝藏也混在人群中,准备移步离开。
“元郡丞,”郑府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拒绝,“请留一步。”
元宝藏脚步一滞,只得转身回来。待众人走远,大堂内只剩下他二人时,郑府君看着他,低声问道:“郡丞方才为何一语不发啊?”
元宝藏这才苦笑一声,摊手道:“我的府君唉!您让我如何说?在场面上,我能说什么?我说降?那些心里想着死战或者另有打算的人,岂不要恨我入骨,甚至暗中加害?我说不降?那些想着活命、保全富贵的人,又岂能容我?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
郑府君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恍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哎呀!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竟没想到这一层!那……那如今该如何是好?”
元宝藏目光闪烁,低声道:“不急,不急。他既然给了时间,我们便再‘谈谈’,再‘谈谈’。总要把条件……谈得更清楚些,更稳妥些才好。”说罢,他不再停留,对着郑府君拱了拱手,也匆匆离开了郡守府。
是夜,贵乡城驿馆,魏征下榻之处,却是忙得不可开交,与城中其他地方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送往迎来的身影络绎不绝,虽都悄无声息,掩人耳目,却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来自郡守郑府、郡丞元宝藏府邸,乃至其他一些实力派官吏、本地豪族的使者,揣着各自的主子那难以明言的心思和试探,如同夜行的老鼠,悄然叩响了驿馆的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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