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房里再次陷入黑暗和死寂。
哲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重新躺下,但显然没了睡意,在皮褥子上翻来覆去。
李铮躺在冰冷的毡垫上,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但巴图那句“死不了就爬起来”和冰冷沉重的眼神,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马厩?去干什么?以他现在的状态,连站起来都可能是酷刑!巴图是要试探他的极限?还是要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彻底摧毁他的意志,将他驯服成一条真正听话的狗?
绝望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淹没他。但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一股源自现代灵魂深处、不肯彻底屈服于命运的本能倔强,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意志上。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草原,倒下就意味着彻底消失!巴图的“库图”身份是枷锁,但也是眼下唯一的浮木!老萨满的注视是危险,但或许……也能成为某种意义上的保护伞?他必须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哪怕是用牙齿去咬!
他闭上眼,不再去想那遥不可及的汉地,不再去想身份认同的痛苦挣扎。此刻,只有一个最原始、最迫切的念头在燃烧——活下去!像草原上最卑贱、也最顽强的野草一样活下去!用尽一切手段,榨干这具残破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
他再次开始控制呼吸,更深,更慢。每一次吸气,都试图将那刺骨的疼痛和沉重的压力纳入掌控,每一次呼气,都想象着将虚弱和恐惧排出体外。他调动着前世所有关于生理和心理忍耐力的知识碎片,如同一个吝啬的守财奴,拼命地积攒着每一分、每一毫可能恢复的力量。
黑暗无声地流淌。当毡房顶部排烟口缝隙里透入第一缕惨淡的灰白光线时,李铮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快亮了。
哲别也几乎同时坐起身,开始收拾皮褥子。他动作麻利,脸上带着一丝不情愿,但更多的是对巴图命令的绝对服从。他走到李铮的毡垫前,没有多余的废话,伸手就要去拽李铮的胳膊,想把他强行拖起来。
“别碰!”李铮嘶哑地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厉,让哲别的手在半空顿住。
李铮不再看哲别,他咬紧牙关,额头上瞬间暴起青筋。他将全身所有的意志力都灌注到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上。手臂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着,他用手肘死死抵住身下的毡垫,作为唯一的支点,然后,开始一寸一寸地,拖动自己如同灌了铅块般沉重剧痛的身体。
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左肩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肋下如同被钝刀切割,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刀割般的锐痛。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后背疯狂涌出,瞬间浸湿了单薄的衣物。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粗重喘息。
哲别站在一旁,脸上的不耐烦渐渐被惊愕取代。他看着这个汉人少年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用仅存的力气对抗着全身的伤痛和重力的束缚。那扭曲的面容,暴起的青筋,剧烈颤抖的身体,还有那压抑在喉咙深处、令人牙酸的痛苦嘶吼……这一切都透着一股惨烈到令人心悸的意志力。
终于,在李铮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前发黑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时,他勉强用右手支撑着,将自己沉重的上半身从毡垫上拖了起来。他佝偻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毛毡上,晕开深色的斑点。他像一张被拉满到极限、随时会崩断的弓,摇摇欲坠。
哲别看着李铮惨白的脸和那双因为剧痛和疲惫而布满血丝、却依旧燃烧着某种不肯熄灭火焰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将李铮那件破旧不堪、沾满干涸血污的羊皮袄拿了过来,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微紧慎,披在了李铮颤抖的肩膀上。
然后,他走到毡房门口,掀开了门帘。凛冽刺骨的晨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草原特有的干冷气息和远处牲口粪便的味道。
哲别侧身让开,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佝偻着、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身影。
李铮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他的气管。他咬紧牙关,牙根几乎要崩碎。他用右手死死按住肋下,试图压制那翻江倒海的剧痛,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条没有受伤的右腿,极其艰难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脚掌落在冰冷坚硬、混合着泥土和草屑的地面上,传来的震动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伤口上。他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晃了几晃,险些栽倒。哲别下意识地伸出手,但又在半途停住。
李铮死死咬着牙,嘴唇已经被咬破,渗出血丝。他稳住了身体,没有倒下。然后,他再次调动起那残存无几的力量,拖着如同灌满铅的左腿,向前又蹭了一步。
一步,一步,又一步。
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摩擦般的剧痛和令人牙酸的沉重喘息。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汗渍脚印。他佝偻着背,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如同跋涉在烧红的刀山之上。
哲别沉默地跟在后面,看着那个在凛冽晨风中蹒跚前行的背影。那个背影如此渺小,如此残破,仿佛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倒,被踩进泥里彻底消失。但不知为何,看着那一步一个血汗脚印的挣扎,看着那不肯彻底倒下的倔强,哲别心中那份轻视和戒备,悄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取代,甚至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悸动。
这个汉人……这个乌维……他身体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初升的太阳将冰冷的光芒斜斜地投射在辽阔的营地。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牛羊的叫声、匈奴战士粗犷的吆喝,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对于李铮来说,走向马厩的每一步,都是在地狱的刀尖上行走。
前方,巨大的马厩轮廓在晨光中显现,如同一个未知命运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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