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谷的清晨被铁锤敲击声唤醒。
王二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背在炉火映照下油亮发光。
他正带着铁匠铺的伙计们赶制最后一批曲辕犁——这是李信根据后世记忆改良的农具,犁头角度刁钻,能轻松破开西域板结的硬土。
“二叔,谷东试验田开犁了!”
学徒小栓气喘吁吁冲进作坊。
王二抹了把汗,抄起墙角的麻布褂子就往外跑。
谷东百亩新垦的坡地上,三头犍牛正拉着新式曲辕犁前行。
犁铧过处,深沟如墨线般笔直延伸,围观的老农啧啧称奇。
“这叫代田法!”
李信抓起一把翻出的黑土向众人展示。
“今年犁沟种粟,垄台休耕。明年沟垄互换,地力不衰!”
他身后跟着陈敬之,正往新制的《农事册》上疾书绘图。
几个老农蹲在田埂边,用手指丈量着垄沟深浅,浑浊的眼睛里透出光亮——这法子若真能省下一半休耕地,明年春荒时就能多活百十口人。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斥候滚鞍下跪:“报!三十里外发现准噶尔游骑踪迹,约两百骑!”
人群霎时死寂。
李信眯眼望向北面山隘——那里有新建的粮仓,屯着卧龙谷三成存粮。
“王大石!”
李信一声断喝。
刚获得“保民勋章”的什长挺身出列,胸前青铜镶木的勋章撞得甲片叮当作响。
“着你率本部人马,即刻增援青苗护卫队。记住——”
李信手指划过金黄的麦浪。
“谷中老幼过冬的口粮,全在这片田里!”
当夜,王大石带着五十名士兵进驻北坡粮仓。
这些从各伍抽调的老兵,多是因伤退役又重披战甲的汉子。
此刻他们正给新发的喷子枪填药,枪管上“保家”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都警醒些!”
王大石踹醒打盹的哨兵。
“上个月乌苏部归附时混进来的探子,保不齐就是给这群狼崽子引路的!”
他想起谷口悬挂的准噶尔探子头颅,下意识摸了摸勋章上护卫禾苗的汉旗图案。
三更时分,狼嚎声骤起。
不是真狼——是马贼惯用的扰敌伎俩。
粮仓西侧突然火光冲天,堆放的草料垛燃起熊熊烈焰。
“声东击西!”
王大石吼着冲向粮仓正门。
黑暗中箭矢如蝗,把守粮仓的护卫队员接连倒地。
二十余骑旋风般冲破木栅,马刀直劈粮仓门锁。
“喷子队上前!”
王大石嘶声下令。
十杆喷子枪在五步内同时轰鸣,铁砂将当先三骑连人带马轰成血筛。
但喷子枪填装缓慢,后续马贼已撞入阵中。
长矛折断声、骨裂声、濒死嚎叫声瞬间撕碎夜幕。
士兵李三牛被马蹄踏断肋骨,仍死死抱住马贼小腿。
那马贼反手一刀劈在他肩胛,血瀑喷了满脸。
“粮…粮仓…”
李三牛涣散的目光盯着近在咫尺的仓门,突然张口咬住马贼脚踝!
剧痛让马贼栽下马背,被乱矛捅穿。
“堵门!”
王大石带着浑身是血的士兵组成人墙。
喷子枪来不及填装就抡起来当铁棍,断枪的木茬深深扎进敌人眼眶。
混战中,一枚火箭嗖地钉上粮仓茅顶。
“水龙队!”
吼声从后方传来。
只见三十余名青壮百姓扛着竹制水龙冲进火场,为首的老者正是日间在试验田量土的老农。
牛皮水囊喷出的水柱浇灭火苗,更将攀墙的马贼冲落在地。
“乡亲们…”
王大石虎目含泪。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贯穿他左臂。
剧痛中他踉跄半步,勋章磕在门柱上当啷作响。
抬眼却见三个马贼正举着火把扑向粮仓侧窗。
“狗日的休想!”
李三牛不知哪来的力气,血葫芦似的身体炮弹般撞向马贼。
四人滚作一团跌进燃烧的草料堆,凄厉的惨叫随着火焰腾空而起。
焦臭味弥漫战场时,幸存的马贼终于仓皇遁入黑暗。
晨光刺破硝烟,张济带着卫生队抢救伤员。
李信俯身查看李三牛焦黑的遗体时,发现他紧攥的拳头里露出半角粗布——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三牛”二字,针脚里还掺着麦壳。
“他媳妇昨夜送来的干粮袋。”
王大石哑声说,断臂用绷带吊在胸前。
“说是新麦磨的面,让三牛守粮时别饿着…”
勋章在他染血的衣襟上微微晃动,禾苗图案沾着露水。
粮仓保住了,但代价惨重。
青苗护卫队战死十一人,百姓伤亡二十余。
李信在焦土上站成一座石碑,身后是跪满田埂的军民。
当装着李三牛骨灰的陶瓮放入忠勇祠时,李信解下自己的勋章,轻轻摆在灵位前。
“从今日起,战殒将士皆追授保民勋章。”
他的声音滚过寂静的人群。
“这勋章不镶金不嵌玉,镶的是卧龙谷每一粒麦,嵌的是每家灶膛的火!谁再敢动我们的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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