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之前一直沉默压抑着痛苦的风叔，猛地抬起头，他的双眼竟然暂时恢复了清明，甚至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决绝。他一把按住阿柒要去拿引爆器的手，目光却投向了黄启发。
“黄警官……呢度，交俾我。（这里，交给我。）”风叔的声音嘶哑却坚定，“你同阿柒，带其他人走。去地面，尽量疏散……呢度，就快要塌了。”
“唔得！风叔你……”阿柒急道。
“我嘅时间唔多了。”风叔撩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那些齿轮状的凸起已经越来越明显，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咔咔”声，像是在自行校准，“我嘅血，我嘅魂，已经同呢度嘅‘契约’纠缠太深。走唔甩了。（走不掉了。）但系，我可以用我最后嘅意志，同呢啲鬼野，做个了断！”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那是一种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的觉悟。
黄启发看着风叔的眼睛，又看了看身后那些精神濒临崩溃的部下，以及脚下那不断传来恐怖撞击声的电梯井。他猛地一咬牙，脸上那种平日里常见的怯懦和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疯狂的平静。
“唔使争了。（不用争了。）”黄启发走上前，出乎意料地，一把从阿柒的背包里抢过了那个设置好的C4引爆器。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
“风叔，你道法高，外面更需要你。阿柒，你后生，条路仲长。（你还年轻，路还长。）”黄启发看着他们，嘴角甚至扯出一个难看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我黄启发，做差人几十年，好似都冇做过乜嘢真正了不起嘅事……今日，就让我呢个‘窝囊废’，做一次英雄。”
不等两人反应，黄启发猛地转身，竟然不是向外跑，而是向着通往十三楼的黑暗楼梯冲去！
“黄SIR！”
“启发！”
黄启发头也不回，几步就冲上了十三楼，消失在那片代表时间错乱的黑暗中。他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吼声：“帮我同娥姐讲声对唔住！（帮我跟娥姐说声对不起！）走啊！！！”
阿柒和风叔目眦欲裂，但他们都明白，这是黄启发用生命为他们，也为可能还被困在十三楼的同僚，争取的最后机会。
“走！”风叔强忍着身体的异变和心中的悲痛，拉起阿柒，带着剩余几名警员，向着大厦外围拼命冲去。
最后的凝视
十三楼。
黄启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中紧紧握着那个冰冷的引爆器。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更加混乱，他仿佛能看到1977年的警员身影与现在的尘埃重叠交错。那部老式电话，还在不远处无声地旋转着拨号盘。
他听到了楼下同伴们远去的脚步声，心中一片平静。
倒计时开始在他心中默念。
十。
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九。
电视头蒋天养的狂笑仿佛近在耳边。
八。
他仿佛又听到了那催命的钟声。
七。
娥姐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六。
这辈子，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五。
至少，最后……
四。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引爆器，准备用力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
三。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旁边电梯的操控面板。
二。
那原本标注着楼层数字的按钮，每一个，无论是“G”、“1”、“2”……还是“13”，都在这一刻，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只只眼睛！
一！
那是怎样的一群眼睛啊！没有睫毛，没有情感，只有冰冷的、如同打磨过的金属般的虹膜，和收缩成狭细齿轮状或是无尽螺旋的瞳孔。每一只眼睛，都从那个小小的按钮里“长”了出来，此刻，正齐刷刷地、带着非人的审视与漠然，死死地盯住了黄启发！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黄启发的心脏骤停，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看到的不是恐怖，而是一种远超理解的、绝对的“存在”。这些眼睛，就是这栋大厦，乃至这片土地被扭曲的“秩序”本身的具象化吗？就是蒋天养所说的“齿轮灵魂”的真相？
“呵……”在极致的恐惧尽头，黄启发反而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拇指狠狠地按了下去！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从电梯井底部传来，紧接着是连锁的轰鸣！C4炸药精准地撕裂了那些作为能量通道的“地契血管”，巨大的火球和冲击波向上席卷，瞬间吞噬了电视头蒋天养的嘲弄，吞噬了那部老式电话，也吞噬了黄启发，以及……那无数只冰冷凝视的“眼睛”。
十三楼，在剧烈的爆炸和冲天的火光中，彻底崩塌。连同那段被诅咒的时间，一起化为了废墟。
而远在街道上正在疏散人群的阿柒和风叔，似乎在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隐约听到了一声沉重而悠远的、仿佛来自很久很久以前的——
钟鸣。
“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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