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他身旁另一株异常高大的稻禾，稻秆猛地一颤。那原本看似自然的节状结构，在那一刻清晰地呈现出一种类似动物脊椎的形态，一节一节，以一种绝不属于植物的方式，极其缓慢而扭曲地……拧动了一下。稻叶摩擦，发出了类似骨骼错位的“咔哒”轻响。
这片稻田是活的！它在呼吸，在观察，在蠕动！
“头儿！你没事吧？”远处的警员听到动静，大声问道。
黄启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喉咙。他只能胡乱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他强迫自己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些妖异的稻禾，但后背却感觉像被无数双冰冷的复眼死死盯着。
增援和法医很快赶到，现场被警戒线层层围起。探照灯架了起来，将这片死亡稻田照得如同白昼，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诡异。法医官聂宝言戴着口罩和手套，蹲在尸体旁初步检验，她的眉头紧锁，显然也遇到了无法理解的情况。
黄启发退到田埂边，感觉一阵阵眩晕。他掏出烟盒，抖索着想点一支烟，却发现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耳边是同事们压抑的议论声、对讲机的电流声、照相机的快门声……但这些声音，正在被另一种声音覆盖。
起初，那声音极其微弱，像是耳鸣，又像是远处传来的、走调的广播。但渐渐地，它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种……歌声？无法用任何已知的语言来描述，旋律古老、重复、带着一种蛮荒的韵律，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它歌颂着肥沃的土地，歌颂着饱满的谷粒，歌颂着用生命浇灌所带来的……丰收的狂喜。
这歌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初听时令人不适，但听着听着，竟让人产生一种回归母体般的安宁，一种献祭自身、融入伟大的冲动。
“不……不对劲……”黄启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诡异的幻听。他看向稻田，在强烈的探照灯光下，那些金属光泽的稻穗和扭动的稻杆似乎暂时恢复了“正常”，但他知道，那只是假象。有什么东西，正在这片土地下，在这些植物中，苏醒过来。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刺痛从他左耳传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指尖触到一根不知何时粘在头发上的、极其纤细的、顶端带着微小芒刺的稻须。那稻须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触碰的瞬间，猛地向前一探，尖锐的芒刺轻易地刺破了他耳道的娇嫩皮肤！
“呃！”黄启发痛哼一声，猛地将稻须扯出，带出了一点血珠。
刺痛感很快消失了，但麻烦才刚刚开始。
那诡异的“丰收之歌”音量骤然增大，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变得无比清晰、洪亮，直接在他颅内轰鸣！歌声不再令他不安，反而变得无比悦耳，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诱惑力。他仿佛能“听”到稻浪在欢呼，谷粒在爆裂，生命在循环的宏大与喜悦。
同事们忙碌的身影，闪烁的警灯，聂宝言严肃的表情……这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唯有那片稻田，在黄启发的感知中变得无比清晰、无比亲切。他能“感觉”到它们的“饥饿”，它们对“滋养”的渴望。
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从他心底升起。
他踉跄着走向田边堆放着的、从村民手中收集来的几把农具，其中有一把旧镰刀，还有一小袋用来做样本的、刚刚收割下来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稻谷。
聂宝言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抬起头：“黄督察？你脸色很差，需要休息一下吗？”
黄启发没有回答。他的眼神空洞，嘴角却扯起一个僵硬的、近乎幸福的微笑。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抓起一把那异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生米，看也没看，直接塞进了嘴里，贪婪地咀嚼起来。
谷壳坚硬，划破了他的口腔黏膜，鲜血混着唾沫从他嘴角溢出，但他浑然不觉。他只觉得那“丰收之歌”在这一刻达到了高潮，无与伦比的满足感淹没了他。
他一边咀嚼，一边对着震惊的同事们，用含混不清、却充满狂热虔诚的语调喃喃低语：
“听到了……我听到了……谷灵在唱歌……大丰收……就要来了……”
冰冷的、带着血丝的米粒，被他咽了下去。他的眼睛，在警灯的映照下，反射出与那妖异稻穗顶端复眼相似的、非人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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