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像一块逐渐冷却的生铁,将黯淡的光泽投在新界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风暴的土地上。空气中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混合了稻谷腐败与某种非地球化学物质的腥甜气息,但比起几周前那令人理智摇荡的浓度,已近乎于无。
宋慈——或者说,前法证部主任宋慈,正站在他那间位于郊野边缘、新租下的村屋窗前。屋子里堆满了打包的纸箱,大部分还未拆封,唯有临窗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看起来与这简陋环境格格不入的高倍率电子显微镜。它像一头沉默的金属怪兽,连接着错综复杂的线缆,是这间屋子里唯一透着冰冷科技感的存在。
他刚刚办完了所有的离职手续。官方理由是“健康原因”和“长期工作压力”。O记的黄志诚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保重”。聂宝言和高彦博帮他收拾了办公室的私人物品,他们默契地没有追问那些无法写入报告的细节,只是眼神里带着同样的、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丝对宋慈决定的理解。
“稻壳人”事件暂时平息了。那些因食用了邵氏农业“丰饶之神”系列转基因水稻而变异、身体组织木质化、精神与某个庞大而古老的集体意识连接的村民,大部分在切断污染源、并进行了一系列“安抚性”的仪式(由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赛博道士远程指导)后,逐渐恢复了人形与理智,虽然身体依旧虚弱,精神也时常恍惚。邵氏农业的几个核心实验室被紧急封锁,所有相关的实验数据和种子样本被列为核心机密封存。新闻上轻描淡写地报道了一起“罕见的集体食物中毒及群体性臆症事件”,归咎于“真菌毒素污染”和“管理不善”。
一切都似乎被按下了终止符,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但宋慈知道,没有。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一个敞开的证物袋上,里面是寥寥一小撮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晶莹米粒。这是他从最后一次现场勘查中,偷偷留下的样本,来自一个尚未被完全污染的边缘仓库。它们安静地躺在那里,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温和的光,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人类对“正常”的定义。
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他。他走到桌前,熟练地打开显微镜的电源,幽蓝的指示灯亮起,发出轻微的嗡鸣。他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夹起一粒米,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颗跳动的心脏,然后将它放置在载物台的中央。调整焦距,目镜下的世界逐渐清晰。
米的表面,是熟悉的淀粉颗粒结构,纵横交错的纹理,在高倍放大下如同干涸的河床。他的视线缓慢地移动,如同一个勘探者,在一片看似荒芜的土地上寻找着非自然的造物。汗水,不知何时浸湿了他紧握着调节旋钮的指尖。
找到了。
起初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会被忽略的凹点。但当他的镜头聚焦到极致时,那凹点显露出了它的真容——那不是损伤,也不是天然的瑕疵。它是一个符号。一个由无数细密到纳米级别的线条构成的、充满了非欧几里得几何感的符文。它扭曲、盘旋,带着一种亵渎理性的角度,深深地烙印在米的胚乳深处。它不像被刻上去的,更像是在米粒生长的过程中,从内部“生长”出来的,是这植物基因蓝图的一部分。
宋慈的呼吸一滞。他移动载物台,检查另一粒米。在靠近胚芽的部位,他发现了另一个不同的符文,结构同样诡异,充满了不祥的暗示。第三粒,第四粒……每一粒被污染的“丰饶之神”米粒内部,都隐藏着这样的印记。它们各不相同,却又隐隐遵循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庞大的语法体系。
这不是污染。这是信息。是烙印。是神谕。
它们通过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本——食物,悄无声息地潜入身体,刻入细胞,改写意识,将进食者变成接收器,变成……祭品。那所谓的“集体意识”,或许就是这些符文在无数个体内共鸣、链接,最终指向的那个位于时空之外的、沉睡的“丰饶之源”,一个以同化与扭曲为本质的、来自星海之外的“神”。
就在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时,桌上的老旧收音机,原本播放着咝咝啦啦的粤曲,信号突然被一阵强烈的干扰切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海或地壳之下的嗡鸣。那声音并非完全无序,仔细听,里面似乎混杂着某种难以分辨的语言,音节扭曲,带着粘稠的质感,像是在诵念,又像是在……呼唤。
宋慈猛地抬头,收音机?他明明记得自己今天并没有打开它。
嗡鸣声持续了大约十秒,然后戛然而止,收音机恢复了正常的戏曲频道,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宋慈知道不是。他看向显微镜下的米粒,那个诡异的符文在灯光下,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是巧合?还是……回应?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重新俯身到目镜前。他换了一粒米,这是他从事件平息后,在港岛一家大型连锁超市的货架上随机购买的、标注为“邵氏农业荣誉出品”的另一款普通香米。理论上,它应该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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