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扫过堂上三位主审,扫过堂外黑压压的人群,最后定格在公堂正中的“明刑弼教”匾额上。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一阵嘶哑低沉的笑声,如同夜枭啼鸣,令人毛骨悚然。
“知罪?哈哈哈…”笑声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悲愤与嘲讽,“老夫知的是忠君死节之罪!知的是抗拒篡逆之罪!朱棣!逆贼!尔等鹰犬爪牙,安敢以伪法审问忠良?!太祖高皇帝!您睁开眼看看!看看这乾坤颠倒、纲常沦丧的世道!”他猛地向前一步,镣铐哗啦作响,枯瘦的手指直指堂上,“尔等所依何法?篡逆者所立之法!所行何律?窃国贼所定之律!此等伪法伪律,焉能审我方孝孺?!焉能定我之罪?!”
他字字泣血,声嘶力竭,如同投石入湖,在堂外人群中激起巨大的波澜!许多老儒生已是泪流满面,低声啜泣。一些年轻士子则面红耳赤,紧握双拳。
“肃静!”陈瑛厉声喝道,脸色阴沉。吕震则面无表情,只是冷冷注视着方孝孺。
郑赐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震动。他拿起一份卷宗,声音沉稳而有力,清晰地压过了堂外的骚动:“方孝孺!本堂不与你论忠奸,不与你辩正朔!今日只问一事:建文四年六月十三日,西华门内,可是你为首,聚太学生三百余人,手持棍棒、砖石,堵塞道路,抗拒燕王殿下所率王师入宫?”
方孝孺昂然道:“是又如何?!老夫率诸生,守的是君臣大义!护的是社稷正统!阻的是乱臣贼子!”
“好!”郑赐目光如炬,紧追不舍,“既已承认聚众阻路,抗拒天兵。本堂再问你:当日混战之中,太学生周文彬、王思齐、侍卫统领赵猛等一百二十七人,是否当场死于刀兵之下?此等伤亡,是否因你聚众阻路、激发冲突所致?!”
方孝孺身体猛地一僵!他眼中那不屈的火焰剧烈地摇曳了一下。他可以痛斥朱棣篡逆,可以视死如归,但郑赐这冰冷而精准的问题,却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直接剥离了笼罩在事件之上的“忠义”光环,露出了赤裸裸的、血淋淋的后果!那些年轻鲜活的面孔,那些在他“大义”感召下慷慨赴死的学子…他们的死,真的…仅仅是因为“忠”吗?难道没有他方孝孺执意聚众抵抗的因素?难道没有他煽动之下激发冲突的责任?
一丝苍白,迅速爬上他那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那句“死得其所”却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怎么也吐不出来。堂上三位主审,堂外无数双眼睛,都紧紧盯住了他这瞬间的失语和动摇!
“人犯方孝孺!”郑赐的声音如同重锤,敲打在他摇摇欲坠的心防上,“《大明律》煌煌在上!聚众作乱,抗拒官军者,为首者斩!因抗拒而致人死亡者,罪加一等!此乃太祖高皇帝钦定之国法!铁律如山!今日宗理院三司会审,只问事实,只依律条!你聚众、抵抗、致人死亡,事实俱在!人证物证皆备!依律,当处极刑!你可还有话说?!” 郑赐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带着煌煌国法的威严,轰然砸下!
方孝孺踉跄一步,只觉得天旋地转。那“明刑弼教”的匾额在他模糊的视线中扭曲、放大,仿佛化作了太祖朱元璋冰冷审视的目光。他一生信奉的纲常名教、忠君死节,此刻在冰冷无情、只论事实后果的《大明律》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引以为傲的“正气”,似乎并不能抵消那百余条因他而逝的年轻生命!巨大的信念崩塌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剧烈颤抖,最终“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溅在冰冷的地砖上,触目惊心!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软软地向后倒去!堂外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这鲜血,不仅染红了地砖,更染红了无数旧文人心中那神圣不可侵犯的“道德审判”壁垒!宗理院的第一堂大审,以最震撼、最血腥的方式,宣告了“依法定罪”时代的残酷降临!
乾清宫的暖阁内,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朱棣眉宇间凝聚的寒意。他面前摊开两份截然不同的密报。一份来自宗理院,详细记录了方孝孺当堂呕血的震撼一幕。另一份,则带着塞外的风霜气息,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亲自呈递的关于大宁的最新密报。
“宁王…果然沉不住气了。”朱棣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战鼓的前奏。他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猛兽锁定猎物般的冰冷专注。“朵颜卫驻地频繁调动,宁王府库暗启,粮秣军械转运…好,很好。”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侍立一旁的姚广孝,低垂的眼皮下精光一闪:“陛下,宁王此乃自绝之举。宗理院初立,正需立威。方孝孺案已撼动旧儒根基,若再以国法雷霆手段,处置一位实权藩王的悖逆…则新法之威,藩王之惧,可立矣。”
“道衍所言,正合朕意。”朱棣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大明坤舆全图》前,目光锐利如刀,钉在大宁的位置。“但宁王非方孝孺。他手握雄兵,朵颜三卫更是悍勇难制。硬碰硬,纵能胜之,北疆亦将元气大伤,徒令北元坐收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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