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心疾首地指着殿外格物院的方向:“硫磺者,金石剧毒!炼丹家服之暴毙者不知凡几!李时珍、王徵等人,竟以此等虎狼之药,生生焚灼活人肌骨!此非救人,实乃以活人为牲,行其妖术邪法!其心可诛!其行可灭!”
“更遑论那剖尸验脏、人畜输血、妖镜惑众之举!桩桩件件,骇人听闻,悖逆人伦!如今更有活人残肢之惨剧!此非‘格物’,实乃‘格命’!天降灾异,必应于此!陛下!太子殿下!若再纵容此等妖孽横行,恐非一人之祸,实乃动摇国本,招致上天震怒之滔天大罪啊!老臣泣血恳请,立废格物邪学,严惩李时珍、王徵,以谢天下,以安社稷!”
周鸿儒及几位被拉来壮声势的翰林老臣也纷纷附议,涕泪交加,口口声声“天理人伦”、“祖宗法度”、“上天示警”,字字句句如刀似剑,直指格物院的核心,更将张师傅的截肢惨剧渲染成上天对新学的惩罚!殿内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而充满敌意。
朱高炽端坐主位,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他脸上没有任何被质问的慌乱或愤怒,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清澈的目光扫过陈文泰手中那份抄报,扫过一张张或悲愤、或痛心、或隐含得意的老迈面孔,最后落在大殿角落阴影里侍立的一个身影上——那是吴有田,他奉命带来了关键之物。
“陈学士忧国忧民,孤心甚慰。”朱高炽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断了陈文泰慷慨激昂的陈词,“然,陈学士口口声声‘天理’、‘人伦’、‘灾异’,却不知这‘天理’究竟何在?这‘灾异’又从何而起?”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殿中,目光如同实质,逼视着陈文泰:“张师傅为格物院鞠躬,身负重伤,旧医束手,判其必死!格物院穷尽心力,输血以续其命,剖创以寻毒源,镜观以求其理!青蒿不效,乃因‘腐毒虫’生变,非药之过,实乃虫之狡!硫磺焚毒,虽酷烈,乃绝境中唯一生路!若无此截肢焚毒之举,张师傅此刻已是一具腐尸!陈学士口中之‘天理’,便是要坐视其死?口中之‘人伦’,便是要任其腐烂流毒,累及妻儿?!”
朱高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至于灾异!孤倒要问!江南水患,流民失所,疫病横行之时,尔等口中之‘天理’何在?‘人伦’何存?太医院束手,病者哀嚎待毙之时,‘灾异’可曾因尔等诵经讲学而消弭半分?!”
他猛地转身,指向殿角阴影中的吴有田:“吴学正!呈上来!让诸位饱学鸿儒,亲眼看看这‘灾异’之源!看看这‘硫磺焚毒’之下,究竟是妖法邪祟,还是格物救命的‘实’理!”
吴有田深吸一口气,强压着面对满殿大儒的紧张,捧着一个覆盖着深色绒布的托盘,走到殿中光亮处。他揭开绒布,露出两台并排放置的显微定真镜。其中一台的载物台上,固定着一片载玻片,上面是取自张师傅截肢前创口深处、未经硫磺处理的脓液样本。另一台,则是取自截肢后、硫磺膏覆盖过的创面边缘渗出物。
“请诸位移步,观镜!”吴有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陈文泰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本能地想要斥责“妖镜幻术”,但在太子那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在满殿死寂的压力下,竟一时语塞。周鸿儒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一名相对年轻、对新学尚存一丝好奇的翰林编修,在死寂中硬着头皮走上前,先凑近了第一台显微镜的目镜。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他如同被蝎子蜇到般猛地后退,脸色煞白,指着镜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中充满了纯粹的恐惧和恶心。
这反应激起了更多人的好奇和不安。在朱高炽无声的注视下,又有几人被迫或主动上前观看。每一次观看,都伴随着瞬间的僵硬、倒吸冷气、或压抑的干呕!那微观地狱的景象,足以摧毁任何“邪祟无形”的幻想!
轮到观看第二台显微镜(硫磺处理后的样本)时,景象的对比更是触目惊心!死寂的焦土与沸腾的虫豸地狱!无需任何言语解释,那微观世界的残酷真相,以一种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方式,血淋淋地呈现在这些饱读诗书的大儒面前!
朱高炽清澈而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响起,如同最后的审判:
“此,便是‘腐毒’!此,便是‘灾异’之源!非关天命,实乃微虫作祟!硫磺焚毒,虽酷烈,虽致残,然终夺回一命!格物之灯,照见真实,纵然前路血火,残阳如血,亦要焚尽腐毒,照出一条活命之路!尔等空谈天理,坐视生民涂炭,又有何面目在此妄言‘灾异’,诋毁活人之术?!”
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陈文泰面如死灰,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那些同僚惨白的脸色和躲闪的目光,看着太子那虽稚嫩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身影,看着那两台如同恶魔之眼的黄铜镜筒…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殿外沉沉的暮色,彻底淹没了他。他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旧学赖以攻讦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被这“格物之眼”和太子冷酷的“实”理,彻底撕得粉碎!残阳如血,映照着殿内一片死寂的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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