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啊!”霍显松开手,看着女儿那平静得近乎死寂的侧脸,心中的怒火和绝望如同岩浆般喷涌,“你就甘心吗?!甘心看着那个贱人占着椒房殿?!甘心看着她生的儿子将来坐上龙椅?!甘心我们霍家百年基业,将来被那个贱人和她的贱种踩在脚下?!甘心你自己,一辈子对着那个贱人下跪磕头,看着她耀武扬威,最后像上官家的那个活死人一样,在冰冷的宫殿里熬到油尽灯枯?!”
霍显的每一句话,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霍成君的心上。她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针。
闺阁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霍显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霍成君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在窗外惨淡天光的映照下,如同上好的薄胎白瓷,一碰即碎。那双曾经清澈如秋水、如今却深不见底的眼眸,静静地、毫无波澜地看向自己母亲那张因极致的怨毒和疯狂而扭曲变形的脸。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令人心悸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寒潭。
她的目光,慢慢地、一寸寸地,从霍显怨毒的眼睛,移到她那沾满尘土和污渍的华贵宫装上,最后,落在了自己刚刚完成的、那幅华美绝伦、象征着无上尊荣的《百鸟朝凤图》上。
金凤展翅,百鸟俯首。多么完美的图景。多么虚假的幻梦。
霍成君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似乎是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最终凝固成一个比哭还要苦涩、还要冰冷的弧度。
“凤凰?”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如同梦呓,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疲惫和自嘲,在死寂的闺阁中幽幽响起。每一个字都轻得如同叹息,却又清晰地砸在霍显的心上。
“不过…笼中雀耳。”
话音落下的瞬间,霍成君那双一直稳定得可怕的手,动了!
不是拿起剪刀,而是猛地探向绣架下方!
那里,摆放着针线杂物的藤编绣筐里,静静躺着一把用来修剪丝线的、小巧却异常锋利的银剪!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咔嚓——!”
刺耳至极的裂帛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寒光一闪!
那把锋利的银剪,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狠狠地扎进了绣架上那幅刚刚完成、还散发着丝线光泽的《百鸟朝凤图》!
不是沿着边缘,不是挑开线头!
是正中!是那只刚刚绣好、华美尊贵、睥睨天下的金凤的心口!
锋利的剪刀穿透层层锦缎,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金线银线瞬间崩断!五彩丝线如同被斩断的生命线,四散飞溅!
“嘶啦——!”
霍成君双手紧握剪刀,顺着被刺穿的裂口,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下一划!
锦帛如同脆弱的皮肤,被粗暴地撕开一道巨大的、狰狞的豁口!那只象征着无上尊荣的金凤,从心口到腹部,被彻底剖开!华美的翎羽被撕裂,尊贵的姿态被摧毁!周围的百鸟惊惶四散,绣线崩断,图景瞬间支离破碎!一幅耗费无数心血、寄托了少女全部幻梦的杰作,在几秒钟内,变成了一堆色彩斑斓、却毫无意义的破烂丝线和碎锦!
霍成君握着剪刀,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那是用力过度和内心巨大冲击带来的红晕。她看着眼前被彻底毁灭的绣品,看着那被剖开的金凤,眼神空洞,仿佛灵魂也随之被撕裂。
霍显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举动彻底惊呆了!她张着嘴,看着那堆瞬间化为废墟的锦绣,看着女儿脸上那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一时竟忘了咒骂。
就在这死寂的瞬间,霍成君握剪刀的手,因为用力过猛和剧烈的颤抖,猛地一松!
“当啷!”
那把沾着丝线碎屑的银剪,掉落在厚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剪刀掉落的位置,恰好砸翻了藤编绣筐的一角。
绣筐内,各色丝线、绣针、顶针、小梭子散落开来。
在那些杂物的最底层,一个毫不起眼的、用普通油纸紧紧包裹的小小纸包,被震得显露了出来一角。油纸包的一角微微散开,露出了里面一小撮细腻的、灰白色的粉末。
那粉末没有任何气味散发出来,在闺阁内甜腻的苏合香和满地的狼藉中,显得如此普通,如此微不足道。
那是附子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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