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师傅听着这些赞誉,笑得见牙不见眼,黝黑的脸庞上每一道皱纹都洋溢着自豪:“这位先生、还有夫人谬赞了!都是东家的方子神!咱们就是按方子,半点不敢马虎!”
他搓着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东家您是不知道,现在苏州城里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都以能喝上咱‘兰香坊’的头酒为荣!酒还没出窖呢,订单就排到三个月后了!有些豪客,直接抱着银子堵在门口,就为抢那几坛新出的!”
他顿了顿,声音因激动而更加洪亮:“就这!小的带着二十几个棒小伙,日夜两班倒,炉火不停,蒸锅不歇,都赶不上趟!好些老主顾都抱怨,说咱架子大了,酒难买了!东家,您说,这…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可也是天大的愁事啊!”他嘴上说着愁,可那咧到耳根的笑容,分明是甜蜜的负担。
看着眼前这蒸汽弥漫、热火朝天、几乎被巨大酒坛塞满的院子,听着姚师傅那洪亮嗓门里洋溢的兴奋与“苦恼”,一股强烈的、属于开拓者的豪情在我胸中激荡。
这小小的兰香坊,如同一个被压抑许久的巨人,正挣扎着要撑破这院墙的束缚!
“地方不够?”我环顾着这拥挤到几乎无处下脚的院落,声音因胸中的蓝图而微微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那就再扩!把后面那条巷子能盘下来的地方,都给我盘下来!不够,就再找!姚师傅!”
“在!”姚师傅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像听到了军令。
“这苏州的根基,你扎得很稳!”我看着他,目光灼灼,“但眼光,要放得更远!你将这里安顿好之后,即刻启程去长安,到念兰轩找阿福掌柜的!”
我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在长安西市!给我寻一处最敞亮、最当街的铺面!不必计较银钱,要的是气势!要让人一看到,就知道这是咱们‘兰香坊’的金字招牌!我要你在长安,再给我开一家分号!酿最好的兰香酒,让长安城的王侯将相、文人墨客,也尝尝这江南的玉液琼浆!人手、银钱,我全力支应!你有没有这个胆气和本事,把‘兰香坊’的旗号,插到天子脚下?”
姚师傅整个人都懵了,黝黑的脸膛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而涨得发紫,嘴巴张了几次,才猛地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震得旁边酒坛似乎都嗡嗡作响:“有!东家!小的有!有胆气!更有本事!您就瞧好吧!小的要是办砸了,您把我塞酒缸里酿了!”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猛地抱拳,朝着我深深一揖到底,那架势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表忠心。汗水顺着他低垂的脖颈大颗大颗砸在滚烫的地面上。
兰香坊蒸腾的热浪和姚师傅那震耳欲聋的誓言似乎还在耳边轰鸣,空气里浓得化不开的酒香也依旧萦绕在鼻端。我们一行人辞别了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的姚师傅,沿着来时的石板路折返,穿过几条依旧喧嚣的街巷。
越靠近念兰轩所在的那条雅致长街,空气中那股霸道的酒香便渐渐被另一种气息所取代。起初是若有若无,如丝如缕,随着脚步前行,那气息便越发清晰、清雅起来——那是上等茶叶被沸水激发出的自然芬芳,混合着松炭燃烧的烟火气,以及一种沉淀下来的、属于书卷和闲适的独特氛围。
转过街角,念兰轩那熟悉的门楣便映入眼帘。依旧是素雅的格调,黑漆木门敞开,门楣上悬着的牌匾,“念兰轩”三字清逸洒脱,透着风骨。
门口进出的茶客,也多是长衫纶巾、气度从容的文人雅士,步履舒缓,与方才兰香坊外的奔忙喧嚣判若两个世界。
还未踏入门槛,便有一股温暖而清雅的茶气混合着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瞬间洗去了沾染在衣襟上的酒坊炽热。堂内宽敞明亮,几案井然,茶客们或低声交谈,或独自品茗看书,气氛颇为宁和。
迎面正对着大门的那面粉壁上,那幅精心装裱的《陆子烹茶图》依旧占据着最醒目的位置。画中陆羽布衣芒鞋,神情专注,于山野松泉间瀹茗,那份超然物外的气韵,无声地定下了整个茶肆的基调。
只是此刻,陆羽真人就站在画前,目光复杂地看着画中的自己,那表情既有些微妙的尴尬,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我的目光则被大厅角落的景象吸引过去。那面特意留出的诗词题壁,早已不复当初的空旷。洁白的粉壁之上,此刻密密麻麻写满了墨迹!各种字迹,或龙飞凤舞,或娟秀工整,或古朴厚重,或新奇狂放,层层叠叠,几乎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诗词歌赋、短句偶感,甚至还有几笔写意的山水小品点缀其间。墨色有新有旧,深深浅浅,构成了一幅充满文人气息的独特画卷,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汇聚过的才情与交流的热烈。
“陆兄,你看这……”我指着那面被墨宝“攻陷”的粉壁,笑着看向陆羽,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这‘留言墙’,可是真成了气候了。”
陆羽的目光从自己的画像上移开,落在那片墨海之上。他缓步走近,仔细地辨认着那些层层叠叠的字迹,脸上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松动,一丝由衷的赞叹和欣慰浮现在眼底:“好!甚好!‘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此壁可为佐证。茶烟袅袅,墨香氤氲,方是茶道清雅本真。子游此举,深得我心。”他微微颔首,显然对这文人雅集的盛况极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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