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坤的脚步声,在空旷而幽深的廊庑下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绷紧的鼓面上,敲击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从指挥使骆安那间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值房,到他自己的地盘,不过百步之遥,他却感觉走完了一段漫长而凶险的征途。
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又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背靠着冰凉厚重的木门,微微闭上了眼睛,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来自骆安值房的、混合着威严、怒火和巨大压力的沉闷空气彻底置换掉。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脸上那副在骆安面前刻意维持的、混合着凝重、忠诚与义不容辞的神情,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阴沉,和一种如同老狐般机警而锐利的算计光芒。
他没有走向那张宽大的公案,而是踱步到窗边。窗外是北镇抚司内院的一角,几株老槐树在冬日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着,如同鬼爪。他挥手屏退了原本在房内伺候茶水的两名心腹小旗,低沉而简短地命令道:“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小旗凛然应命,快步退出,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值房内,只剩下郑坤一人。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炭火盆中银霜炭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都显得异常刺耳。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这间他经营了数年、充满了他的痕迹与权威的值房。紫檀木的公案,架上整齐码放的卷宗,墙壁上悬挂的舆图,角落里的兵器架……这一切,都代表着他如今的位置和权力。然而,骆安刚才那番话,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却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将这一切斩得粉碎。
“陵寝……祭器……掉包……”
这几个词,如同带着倒钩的毒刺,反复在他脑海中穿刺、搅动。
他走到公案后,却没有坐下。双手撑在冰凉的案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眼前的虚空,看清那隐藏在永陵享殿迷雾之后的真相与危险。
这绝非凡俗贼子所能为! 郑坤在心中断然否定。盗窃皇家陵寝,掉包御赐祭器,这需要的不仅仅是胆大包天,更需要对陵寝内部运作规律、守卫换防时间、乃至祭器存放和查验流程了如指掌的内部信息!需要能够制作出足以瞒过内府老工匠眼睛的顶尖仿品的技艺和资源!需要能够将真品神不知鬼不觉运出、并将赝品放入的渠道和手段!
这背后牵扯的势力,其能量、其胆量、其图谋……细思极恐!
可能是宫内位高权重、手眼通天的大珰,利用职务之便,内外勾结?可能是某些与皇陵修缮、祭器供奉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实权勋贵,利欲熏心,铤而走险?甚至……可能是某些对当今圣上不满、心怀叵测的藩王或旧势力,借此机会暗中搞鬼,试探朝廷底线,甚至意图不轨?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他郑坤轻易碰不得的庞然大物!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悄然爬升,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接下的不是一个立功的机会,而是一个足以将他烧得尸骨无存的烫手山芋,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骆安将此事交给他,看似是信任和倚重,但何尝不是一种甩锅和利用?成了,功劳大头自然是骆安这位指挥使领导有方;败了,或者惹出了不可收拾的麻烦,他郑坤就是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替死鬼!
查得浅了,浮于表面,无法向暴怒的皇帝和急需交代的骆安交差。限期一到,自己就是办事不力,渎职之罪,难逃严惩。
查得深了,万一真的揪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触及了某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或者窥见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那等待他的,恐怕就不是罢官去职那么简单了,而是灭顶之灾!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巨鳄,绝不会允许一个小小的指挥同知揭开他们的面纱,必然会动用一切手段,将他乃至他身边的所有人,撕得粉碎!
进退维谷!左右皆是死路!
郑坤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松了松官袍那紧束的领口,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他在值房内烦躁地踱起步来,脚步凌乱,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他需要破局!必须找到一条生路!
目光扫过公案上堆积的卷宗,其中一份不起眼的档案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永嘉郡王府失窃案的最终结案呈报。虽然官方定案是江湖盗匪所为,但郑坤作为经手人之一,深知内情远非如此简单。那个叫沈炼的总旗,在其中扮演了关键角色……
一道闪电,骤然划破郑坤脑海中混沌的迷雾!
沈炼!
这个名字,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盏灯,照亮了他眼前看似无解的困局。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混合着阴鸷与狡黠的光芒。沈炼的身影、他在永嘉郡王府案中的表现,迅速在郑坤脑海中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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