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五,京城。
连日阴霾的天空,终于不堪重负,洒下细密而冰冷的雪粒,敲打在屋瓦街石上,簌簌作响。积雪未及覆盖地面,便被往来车马行人碾成污浊的泥泞,使得这座庞大的帝都更添几分岁末的狼狈与阴郁。寒意无孔不入,钻入骨髓。
积水潭畔,苏芷晴那处清幽的宅院,此刻门户紧闭,隔绝了外界的风雪与喧嚣。院内几株老梅,虬枝上积了薄薄一层雪,暗香浮动,却无人欣赏。所有仆役都被屏退,只留最心腹的老仆吴妈在二门内听候差遣。
宅院最深处,一间平日用作炮制药材、储藏珍稀药材的净室,此刻被临时充作了绝对机密的检验场所。窗户被厚重的棉帘层层遮挡,密不透风。室内没有生火,空气清冷,却异常洁净,只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蜡油气味。
苏芷晴一身素雅的月白棉袍,外罩一件半旧的青绸比甲,乌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绾起,脸上看不出丝毫脂粉痕迹,唯有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在灯下闪烁着异常专注和冷静的光芒。她摒绝了一切杂念,如同一位即将进行最精密手术的医者,心神沉静如水。
净室中央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长案上,油灯拨得极亮。案上井然有序地摆放着一些非同寻常的器具:一架黄铜打造、结构精巧的单筒高倍显微镜;几把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镊子;一排小巧的白玉碟和琉璃瓶,里面盛放着无色透明的特制药水;还有用于承托样本的洁净白绸和光滑的琉璃板。
一切准备就绪。
苏芷晴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定了定神,这才用一把细如发丝的银质镊子,极其轻柔地从乌木盒中,镊起一缕深蓝色的棉线纤维。动作小心得如同对待初生婴儿的睫毛。
她先将纤维平铺在光滑的琉璃板上,就着灯光,用肉眼仔细观察。纤维颜色是一种沉静的靛蓝,色泽均匀,但细看之下,能发现蓝色中隐隐透出些许经纬交织的纹理,并非平板一块。质地明显粗糙,绝非丝绸的柔滑或精细麻布的挺括。
这绝非京城市面上常见的、为求速成而染色浮于表面的普通蓝布。
她用牛角镊子夹起另一小段纤维,分别浸入两个盛有不同药水的白玉碟中。一种药水用于测试植物性染料,另一种则用于测试可能的矿物或特殊处理剂。她仔细观察着纤维在药水中的颜色变化、是否有气泡或沉淀物产生。
结果再次印证了她的猜测:染料主要为植物靛蓝,但其中似乎混合了某些特殊的成分,可能是用于固色或增加布匹某种特性的助剂,其配方与北方常见工艺有所不同。
初步结论浮现在苏芷晴脑海:此棉布,采用的是某种特殊的“重浆”和复杂染色工艺,其目的可能是为了增强布料的耐用性和对抗特定环境的能力。这种工艺和追求,在京城乃至北方地区都极为罕见。
然而,单凭这些,还不足以确定其具体产地和用途。她的学识和经验,更多偏向医药和常见织物,对于这种带有明显地域和行业特色的特殊布料,需要更权威的鉴定。
绝不能妄下结论!沈炼将此重任托付于她,每一个判断都必须有坚实的依据。
她轻轻放下工具,蹙眉沉思片刻。随即,她走到净室一角的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开始写信。收信人,是居住在城南织工聚居区的一位远房表叔,一位绸缎庄老掌柜,人脉广阔,且绝对可靠。
信中,她并未提及纤维和案件,只以请教织物鉴赏为名,询问京城织造行当里,是否有哪位已退隐的、尤其精通各地特色棉布、眼力堪称“活字典”的老匠人,并强调需为人低调、口风极严。
信由吴妈的儿子,一个机灵可靠的半大少年,冒雪送往南城。
傍晚时分,回信送达。表叔在回信中提到了一个名字:余四海,余老。原内织染局的顶尖匠头,尤擅辨识织物产地、工艺,因性情过于耿直,得罪了上官,晚年被排挤,生活清贫,现独居在南城豆腐巷一处破旧小院。表叔评价:“此老技艺已入化境,双眼如炬,世间织物,过眼不忘。然脾气古怪,不慕权贵,等闲人请不动。”
就是他了!苏芷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技艺高超、生活清贫、性情耿直——这正符合她所需的条件。技艺保证鉴定准确,清贫意味着可用钱财或提供生活保障来打动,耿直则意味着一旦答应,便会守口如瓶。
但如何接触?绝不能直接上门,以免引人注意。
苏芷晴再次提笔,这次是写给余老的一封短函,言辞极其谦恭,自称是仰慕其学识的后学晚辈,偶得一块奇布,百思不得其解,恳请前辈指点迷津。并附上一张足够寻常人家数月用度的银票,作为“润笔之资”。她约定,次日深夜子时,在南城“瑞福祥”旧绸缎庄的后院厢房见面。“瑞福祥”是表叔家的产业,早已歇业,地点僻静,安全可控。
一切安排妥当,苏芷晴将纤维样本重新妥善收好,心中并无轻松之感,反而更加凝重。她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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