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烈酒在杯中漾出细碎的光晕,映着林小雨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那声轻飘飘的“合作愉快”悬在两人之间,像蛛网上黏着的毒液,甜腻而致命。苏婉没有去碰那杯酒,她将它稳稳地放回茶几,杯底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近乎决绝的轻响,仿佛为这场魑魅魍魉的交易敲下了定音槌。
“证据。”苏婉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滤过,每个字都带着棱角分明的冷硬,“现在,我要看到全部。”
林小雨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刻。她没有去动那个放在脚边、毫不起眼的黑色帆布包,而是不紧不慢地将手探进外套的内侧口袋。那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仿佛取出的不是决定命运的证物,而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便签。一个薄薄的、边缘因反复摩挲而略显毛糙的牛皮纸信封被轻轻抽出,信封口没有封缄,像一张随时准备吐露秘密的、微微张开的嘴。
她将信封推过茶几光滑的表面,停在苏婉触手可及的地方。动作轻巧,却带着千钧重负般的压迫感。
苏婉伸出右手,指尖在触碰到粗糙牛皮纸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随即稳稳地拿起。信封很轻,里面的内容物似乎只有寥寥数张纸。她抽出它们——是几张复印件和一张手写纸条。一张是某家招牌模糊的化工用品店的机打收据,日期赫然在林小雨宣称“自杀”前的一周,品名栏打印着“实验室级缓冲溶剂”,数量不大,金额普通得不会引起任何额外关注。另一张是银行转账记录的截图打印件,收款方姓名处被粗黑的马克笔彻底涂抹,无法辨认,但转账金额却是一个令人侧目的数字,时间戳精准地定格在“王医生”签署死亡证明的当天下午。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张纸条,普通的横格纸上,用一种刻意扭曲、仿佛左手书写的潦草字迹,简短地写着:“事成后,尾款结清。勿联。”落款处只有一个难以辨识的、类似孩童涂鸦般的怪异符号。
这些碎片化的纸片,单独看去,或许只是些模糊不清、甚至有些可笑的“证据”。但它们组合在一起,却隐隐勾勒出一个阴险故事的骨架:预谋、贿赂、以及事成后的切割。它们不够坚实,无法在法庭上独立构成证据链,但若配以林小雨那即将登台演出的、充满细节的“忏悔独白”,便足以在陪审团心中那片名为“合理怀疑”的土壤里,播下致命的种子。
“王医生呢?”苏婉抬起眼,目光如两柄淬冰的解剖刀,直刺林小雨,“他能配合你,推翻之前的证词?”
“他不能了。”林小雨的回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预报,“一个月前,他酒后驾车,撞断了脊椎,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意识时清时糊。即便他能开口,一个瘾君子兼赌鬼的证词,在法庭上又有几斤几两?”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惋惜,只有一种物尽其用后的冷漠。
苏婉的心直往下沉,像坠入冰海。林小雨不仅算计了生者,连“证人”的后路也一并堵死。死无对证,或者说,证人的可信度已被她提前釜底抽薪。如今,所有的“真相”都将系于林小雨一人之口,由她来涂抹、编织、讲述。
“你的证词,”苏婉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像毒蛇吐信,“具体到每一个字,是什么?”
林小雨的眼中掠过一丝被挑战的兴奋,她同样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压低嗓音,用一种分享禁忌秘密的、带着蛊惑的腔调说:“我会告诉法庭,我长期患有边缘型人格障碍和严重的被害妄想症。我嫉妒你,疯狂地嫉妒你能完全掌控林默,我偏执地认为只有彻底毁掉你,才能将他从你的‘魔爪’中‘拯救’出来。于是,我一次次故意刺激他、伤害他,然后精心策划了这场假死,利用这些提前准备好的‘证据’嫁祸于你,目的就是要让你众叛亲离,身败名裂……而你,我亲爱的姐姐,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被精神变态妹妹长期折磨、为了守护所爱之人迫不得已才走上极端的……可怜受害者。”
这番叙述像一条冰冷的、带着倒刺的锁链,缠绕上苏婉的脖颈,既给予一丝喘息的缝隙,又带来更深的窒息感。它将苏婉从施害者的位置拽下,涂抹成受害者的悲情色彩,代价是坐实林小雨“疯癫恶毒”的终极形象,并承担起主要罪责。这是一场疯狂的豪赌,赌的是司法系统对“精神疾病”的怜悯和对“家庭伦理悲剧”的某种宽容解读。
“你甘心?”苏婉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甘心把自己永远钉在‘疯子’的耻辱柱上?”
“疯子,总比囚犯自由。”林小雨的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弧度,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况且,一个被权威机构鉴定为有严重精神问题、丧失部分责任能力的‘疯子’,是不需要去监狱服刑的。等待我的,将是……治疗。”她刻意拖长了“治疗”二字,语气里充满了讥诮和某种令人不安的期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长夜校准者请大家收藏:(m.20xs.org)长夜校准者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