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法槌再次敲响,宣布继续开庭时,窗外的天色已彻底阴沉下来。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法庭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淌,使得窗上描绘的圣徒像在室内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光怪陆离的阴影,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随之不安地摇曳。
法官开始宣读最终的判决词。他的声音在暴雨的伴奏下,显得更加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当念到“经合议庭评议,认为指控投毒罪的核心证据链存在无法排除的合理怀疑……”时,一直低头记录的书记员手中的钢笔突然一滑,笔尖在判决书文稿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墨痕,浓黑的墨水恰好完全覆盖了刚刚写下的“证据不足”几个字。
就在这时,林小雨发出了一声压抑已久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她猛地抬手,扯下了颈间那串莹白的珍珠项链,丝线崩断,圆润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溅落在大理石地板上,跳跃着滚向四面八方。其中一颗,不偏不倚地滚到了陪审团席下,那位一直画圈的家庭主妇下意识地弯腰拾起。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珍珠的瞬间,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在那光滑的珠体表面,借助灯光仔细看去,竟然刻着一行肉眼几乎难以辨识的、微缩的数字和字母组合,其格式像极了某个特定的时间戳和访问代码。
苏婉自始至终保持着挺直的站姿,像一杆标枪。当清晰地听到“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执行”的最终判决时,她右手小指上一直佩戴着的一枚样式朴素的铂金指环,突然毫无征兆地松脱,滑落下来。指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轻响,滚了几圈,停在了正准备起身的公诉人脚边。那是林默早年用实验室淘汰的钛合金废料,亲手为她打磨的礼物,指环内侧,用激光刻着一行复杂的、关于能量波长计算的公式。公诉人下意识地弯腰将其拾起,就在他的指尖接触到指环内壁的刹那,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在内壁那行公式的末尾,竟然粘附着一片比沙粒还要微小的、正在间歇性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电子元件。
(病房心电监护仪上,原本平稳的曲线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出一连串剧烈的、杂乱无章的波动,其峰值和谷值出现的时间间隔,如果进行数学分析,会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黄金分割比例,与那枚指环落地的精确时刻存在着某种诡异的数学关联。)
法警上前,准备依照程序将林小雨带离法庭。在经过被告席的瞬间,林小雨突然挣扎着扭过头,嘴唇翕动,对着苏婉的方向,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气音,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他醒了。”这句话如同真正的惊雷,在苏婉脑中炸开。她身体猛地一晃,失控地撞向了被告席的木质围栏,粗糙的木刺扎进她撑在桌面上的掌心,瞬间沁出殷红的血珠。张诚急忙上前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在靠近的瞬间,他清晰地闻到了从她掌心伤口散发出的、带着一丝奇异铁锈气息的血腥味——这气味,与他之前反复研究过的、从林默实验室工作服上提取到的金属残留物的气味,惊人地相似。
暴雨的喧嚣几乎要淹没法官最后的闭庭宣言。早已按捺不住的记者们如同潮水般涌向前排,混乱中,有人踩碎了散落在地的珍珠,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听起来令人牙酸。苏婉在被法警带离法庭前,最后深深地回望了一眼那片狼藉的证人席。她看见,在林小雨刚才坐过的位置前方,光洁的木质桌面上,有人用某种暗红色的液体——或许是口红,或许是血——画下了一个极其复杂、充满几何美感的符号。那符号,她曾在林默书桌上一份被列为最高机密的演算手稿的角落里见过,是某个关于高维能量场守恒定律的核心方程式。
就在这时,或许是受到雷暴天气的影响,法庭穹顶上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所有的灯盏,齐刷刷地熄灭了。整个空间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窗外惨白的闪电一次次撕裂天幕,将每个人脸上震惊、恐惧、茫然、狡黠的表情,瞬间照亮,又瞬间抛回黑暗。唯有远在医院病房里的小满,低头看着护理记录本上自己勾勒出的、将凌晨异常脉搏与刚才电视新闻里法庭突发停电时间点相连的曲线图,嘴角难以自抑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她似乎触摸到了那看似杂乱无章的异常数据背后,隐藏的某种规律。而病床上,林默那如同蝶翼般浓密的睫毛,在窗外闪电映照下的、明灭交替的光影中,投下了细微的、仿佛正在颤动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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