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州的秋总来得慢半拍,处暑过了二十日,街面上的日头仍带着点夏末的软热,像块刚从糖炒栗子锅里捞出来的粗布帕子,擦过脸颊时,能蹭到满鼻的甜香。霍恒攥着清心玉的手指蜷了蜷,玉身温凉,贴在掌心沁出细汗——那汗一半是热的,一半是被街边货郎的吆喝惊出来的。货郎挑着两筐蜜橘,扁担压得弯成了弓,嗓子却亮得像铜铃:“刚摘的洞庭橘哟!剥着甜,泡着香,给小公子带两斤?”
霍恒往青娥身后缩了缩,鼻尖还沾着刚才路过糕点铺时蹭到的桂花酥碎屑。他今年十二,身量比同龄孩童略矮些,穿件月白绫子小袄,领口绣着圈浅青的云纹,是霍家裁缝上个月刚给做的——可此刻这袄子的下摆沾了点泥,是方才追一只三花猫时蹭的。青娥回头看他,眼尾弯了弯,伸手替他拂掉碎屑,指尖带着点紫苏叶的清苦气:“又馋了?等找着灵光井,回去我给你做桂花糖糕。”
她背着个竹编的草木篮,篮沿挂着串晒干的艾草,走起来晃悠悠地扫过裤腿。篮子里铺着层浅绿的荷叶,底下码着晒干的薄荷、蒲公英,还有几支刚采的忍冬藤,藤叶上的露珠没干,沾在荷叶上,走一步就滚一圈,像颗小绿珠子。王成扛着个半旧的木箱跟在后面,木箱是他从老家带来的,边角磕掉了块漆,露出里面的杨木原色,他走得急,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滴在木箱的铜锁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我说你们俩,走快点成不?那灵光井的传言我打听清楚了,就在东头的老槐树下,晚了说不定被别的小孩占了!”
王成今年二十多,可说话的语气倒像个半大孩子,他扛着箱子还不忘伸手去够路边槐树上的叶子,指尖刚碰到树叶,就被青娥拍了下手背:“别乱碰,这槐树叶沾了晨露,你手汗重,碰了要招虫。”他嘿嘿笑了两声,收回手,挠了挠后脑勺,粗布褂子的袖口蹭到了耳朵,露出腕上串的红绳——那是他娘临走前给他编的,绳结已经松了,却还攥得紧。
三人沿着青石板路往东走,路面被岁月磨得发亮,缝隙里长着些浅绿的青苔,踩上去有点滑。街边的铺子渐渐少了,换成了矮矮的土坯房,房顶上的茅草晒得金黄,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草垛上,啄着草籽,见人过来,扑棱着翅膀飞起来,留下几根羽毛飘落在地。风渐渐凉了,带着点井水的潮气,霍恒忽然停下脚步,攥着清心玉的手紧了紧:“有灵气。”
他这话声音不大,却让青娥和王成都顿住了。清心玉是云仙长给华奇的,玉身雕着朵梅花,花瓣的纹路细得能看清脉络,平日里是温的,一遇灵气或妖气就会变凉——此刻霍恒的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玉身的凉意正顺着指缝往上爬,像有条小凉虫在皮肤下游走。青娥凑近他,低头看那玉:“是灵光井的方向?”
霍恒点头,往东边指了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能看到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得要两个成年人合抱,树皮裂着深深的纹路,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树底下围着圈半旧的青石板,石板中间就是灵光井,井口用整块青石凿成,边缘被磨得光滑,井沿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指痕,像是以前有人趴在井边往下看时留下的。
“就是那儿!”王成眼睛一亮,扛着箱子就跑了过去,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噔噔”的响。霍恒和青娥跟在后面,越靠近老槐树,清心玉的凉意越重,空气中的灵气也越浓,不是那种冲人的浓,而是像刚泡好的雨前茶,淡淡的,却能绕着鼻尖转。老槐树上缠着些藤蔓,藤蔓上开着细碎的淡紫色小花,风一吹,花瓣落在井沿上,转了个圈,飘进井里。
王成趴在井边往下看,井里黑漆漆的,只能看到一点水光,他刚想开口喊,忽然觉得指尖一热——不是他的手热,是井里飘上来的光。那光从井底慢慢往上冒,先是一点浅紫,像刚染好的丝线,接着又透出淡蓝,然后是鹅黄、粉白,最后变成了七彩的光,从井口溢出来,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把碎玉,光斑晃得人眼睛有点花。
“这光……”青娥蹲下身,伸手去碰光斑,指尖刚碰到,就觉得一股暖意顺着指尖往上爬,比春日的阳光还软。霍恒也凑过来,清心玉在他掌心轻轻颤了颤,玉身上的梅花纹忽然亮了起来,和井里的光映在一起,像是两团小小的火焰。王成看得好奇,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那七彩光,就觉得一股拉力从光里传出来,像有人在井里拉他的手腕。
“哎!”他叫了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霍恒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他的袖口,可那拉力太大,连带着霍恒也往前滑了一步。青娥赶紧伸手去拉霍恒的手腕,手指刚碰到他袖口的云纹刺绣,就觉得脚下一轻——三人像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又猛地往下坠,耳边只剩下风的呼啸声。
霍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已经不是老槐树和青石板了。他感觉自己在往下飘,速度不快,像一片羽毛,衣摆被风轻轻吹起来,蹭过脸颊,带着点桂花香。清心玉在掌心亮着,光映得他眼前一片柔和,他能看到身边的青娥,她的草木篮还背在肩上,篮子里的忍冬藤垂了下来,叶子在风里轻轻晃;还有王成,他正睁大眼睛四处看,嘴巴张着,像要喊却喊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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