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数十道目光聚焦在一个点上时产生的无形压力。
苏哲感觉自己的头皮有点麻。
社死现场他见得多了,比如在全院晨会上被导师点名批评论文数据有问题。
但这种被一群手持管制刀具的壮汉围观“作案工具”,随时可能引发物理超度的场面,他还真是头一回体验。
人生,果然处处是“惊喜”。
他的大脑此刻正以CPU超频般的速度疯狂运转。
跑路?
Plan A直接宣告破产。
硬刚?
除非他能现场表演手撕钢刀,否则Plan B就是个笑话。
装傻?
对方已经拿着“实锤”证据链找上门了,再装就不是傻,是侮辱对方的智商了。
怎么办?
电光石火之间,苏哲的脸上,那份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无辜,瞬间切换成了一种“恍然大悟”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表情。
“哎呀!大人您是说这些啊!”他一拍大腿,仿佛终于搞明白了状况,快步走到那个角落,热情地介绍起来,活像一个向客户推销产品的金牌销售。
“误会,天大的误会!”他拿起一根磨得锃亮的绣花针,在火光下展示着,“您瞧瞧这个,这是小人最近在研究的一门手艺。前阵子看到有匠人修补破损的瓷器,用金线缝补,谓之‘金缮’,精美绝伦。小人就寻思着,能不能用类似的方法,来修补一些破损的皮具、书籍封面什么的。”
他拿起一卷用酒泡着的蚕丝线,煞有介事地解释:“这线呢,是用酒泡过的,能去腥除秽,缝出来的东西更坚韧,不易霉变。至于那个张木匠……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苏哲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演技之精湛,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前些天,王大叔确实来找过我,说张木匠手被划了个大口子。我寻思着,这不正好试试我的新‘手艺’嘛!就把他那皮肉,当成一张破了的羊皮来缝了。没想到效果还不错,看来我这门‘皮具修复术’,是有点门道。至于什么神医……大人,您这不是折煞我吗?我连草药都认不全,哪敢称医啊!”
他摊开双手,一脸诚恳:“您要是有什么名贵的皮靴、马鞍破了,找我准没错。可要救人……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您找错人了,真的!”
这番话,有理有据,逻辑自洽,完美地将“外科缝合”降维打击成了“高级皮匠活”,把一个“准医疗事故”包装成了一次“跨界手工艺创新”。
钱总管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看着苏哲那张比状元郎还真诚的脸,又看了看那些被他说成是“皮具修复工具”的东西,脑子里的疑惑更多了。
把人肉当羊皮缝?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可偏偏,这解释听起来……好像又有那么点道理?
旁边的苏福已经听傻了,他张着嘴,满脸都写着“原来是这样吗?”,看向自家官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官人真是太厉害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然而,钱总管毕竟是在官场宦海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油条。
他可以被暂时的逻辑绕晕,但绝不会忘了自己的核心KPI——救人。
“苏先生,”钱总管的脸色重新变得阴沉,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不管你那是‘皮具修复术’,还是‘猪皮缝补法’。现在,员外郎府上的独苗公子,腹部被利刃所伤,肠子都快流出来了,京城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
“张木匠的手,你缝得;我家公子的肚子,你也得缝!”
这话说得蛮不讲理,充满了“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霸道总裁范儿。
苏哲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我可去你的吧!
手掌肌腱缝合,和他妈的腹部创伤探查、肠道修补术,那是一个维度的手术吗?
前者顶多算个新手村教程,后者可是地狱级副本的守关BOSS!
“总管,这真不行!”苏哲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副严肃而沉重的表情,“皮肉和脏腑,那是两码事!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缝缝表皮已经是极限了。您让我去动一位贵公子的五脏六腑?那不是救人,那是害命啊!我担不起这个责任,您和员外郎大人也冒不起这个风险!”
他摆出了一副“我这是为你们好”的姿态,试图晓之以理。
他坚信,只要自己躺得够平,摆烂得够彻底,就一定能劝退这帮“强制开团”的猪队友。
可惜,他低估了一个父亲在绝望之下的疯狂,也低估了权贵阶层解决问题的“效率”。
钱总管见苏哲油盐不进,脸上的耐心终于彻底消失。
他冷笑一声,后退了半步,不再与苏哲进行“学术探讨”。
他缓缓扫视了一圈这个雅致的小院,目光最后落在苏哲身上,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待估价的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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