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天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洒下斑驳的光点。
苏哲一手拽着王狗儿,另一只手拨开身前拦路的荆棘,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青布长衫早已被划破了数道口子,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发髻也散乱不堪,颇为狼狈。薛六断后,他手持那根夺来的扁担,警惕地扫视着身后,每一步都踩得无声无息,宛如一头融入山林的猎豹。
身后官道上的喧哗与惨叫声早已被风吹散,但那份如影随形的危机感,却像山中的瘴气,无孔不入。
“侯……苏先生,他们……他们没追来吧?”王狗儿的小脸煞白,嘴唇发青,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他毕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骤然经历这等血腥场面和亡命奔逃,已是心神俱疲,全凭一股毅力在支撑。
“暂时没有。”薛六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他侧耳倾听了片刻,判断道,“我们一路选择的都是崎岖难行的路,马匹进不来,大队人马搜山也需要时间。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岩石凹陷处,苏哲终于停下脚步,示意三人暂时休整。他靠着冰冷的石壁,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燃烧起来,苦中作乐地自嘲道:“想不到我堂堂武安侯,有朝一日还要玩真人版的荒野求生。”
薛六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接这茬,只是从怀里摸出仅剩的半个干硬炊饼,掰成三份,递给苏哲和王狗儿。
王狗儿接过炊饼,却没有立刻吃,只是怔怔地看着苏哲,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苏先生,我们连累了戏班的大家……那个班主爷爷,还有那个帮我们说话的姐姐……”
孩子的善良,让这沉重的逃亡之路更添了几分酸楚。苏哲心中也是一叹,他伸手揉了揉王狗儿的脑袋,温声道:“狗儿,记住,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们的错。错的是那些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豺狼。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走到洛阳,把真相带回去。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
他顿了顿,将自己的那份炊饼塞到王狗儿手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吃!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去讨回公道?难道你想让他们白白牺牲吗?”
王狗儿看着苏哲严肃的眼神,终于含着泪,用力地点了点头,大口大口地啃起了那又冷又硬的炊饼。
气氛沉默下来,只有咀嚼声和山风穿过林间的呜咽。
“侯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薛六压低了声音,眼中满是忧虑,“继续在山里走,虽然能避开大路,但速度太慢,而且目标太大。官府若真下定决心搜山,我们插翅难飞。”
“没错。”苏哲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躲,是躲不掉的。他们既然敢在官道上公然抓人,就说明这张网已经收到了我们身边。山林,看似是我们的庇护所,现在应该已经成为他们搜查的重点了,官道的排查反而会削弱。”
他站起身,走到凹陷的边缘,透过树叶的缝隙望向远方官道的方向。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苏哲缓缓吐出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让薛六和王狗儿都大吃一惊的决定,“我们必须回到官道上去。”
“侯爷,这……这不是自投罗网吗?”薛六急道,“他们现在肯定在疯狂搜捕我们!”
“对,他们是在搜捕‘武安侯’,是在搜捕一个‘郎中’和一个‘学徒’,甚至是在搜捕所有看起来干净整洁、有嫌疑的过路人。”苏哲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光芒,“但他们不会想到,要找的人,会变成他们最瞧不起、最不会多看一眼的人。”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湿润的泥土,在自己脸上随意地涂抹起来,一边抹一边说:“从现在开始,没有武安侯,没有郎中学徒,更没有皇子。我们是三个逃荒的乞丐。爹死了,娘改嫁,只剩下一个病恹恹的大哥,带着两个弟弟去洛阳投亲。我们的目的地不变,但我们的身份,得换了。”
薛六瞬间明白了苏哲的意图,这正是“灯下黑”!敌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那些试图隐藏、躲避的可疑之人上,也猜测他们肯定会走山路来躲避盘查。
“来,狗儿,别怕。”苏哲朝着王狗儿招了招手,脸上已经是一片泥污,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你这身衣服太干净了,得弄破点。还有这脸,黄是够黄了,但不够脏。”
他抓起地上的泥土和腐烂的树叶,小心地避开王狗儿的眼睛,将他的脸和手都抹得黑一道黄一道。然后又找来一块尖锐的石头,将三人身上本就破损的衣服划得更加褴褛,如同挂在身上的破布条。
苏哲甚至动用了自己的医学知识,用一种无毒却能让皮肤暂时起红疹的植物汁液,在王狗儿的脖颈和手腕上涂抹了几下,制造出皮肤病的假象。他又让薛六用泥巴把头发弄得乱糟糟、打了结,整个人看起来瞬间苍老了十岁,眼神也变得浑浊而麻木。
一番操作下来,三人对着林间一汪浑浊的水潭照了照,几乎认不出彼此。原本清瘦儒雅的苏哲,成了一个满脸污垢、眼神呆滞的病汉;精悍干练的薛六,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神情麻木的中年流民;而王狗儿,则是一个瘦弱可怜、浑身脏兮兮、怯生生的小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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