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停了,天地间只剩下那一缕青烟。
它不散,也不升,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托着,缓缓扭结、盘绕,竟在半空中凝成一道人影的轮廓。
那影子坐在老槐树下,双腿随意一盘,手里还捏着半块发黑的糖,衣角破烂,发丝如枯草,正是那个曾被全村嘲笑的疯道人——张宇的师父。
可此刻,谁也不敢笑。
连风都不敢吹。
张宇跪在灰烬之中,双膝陷进冰冷的泥土,指尖仍残留着纸道人残片化灰时的余温。
他仰头望着那缕烟凝成的虚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千言万语,最终只挤出三个字:
“你骗我?”
烟影中的疯道人轻轻摇头,动作慢得像是一帧帧回放的旧电影。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咬了一口那半块糖,咯吱一声,仿佛咬碎的是岁月,是因果,是宿命。
张宇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记得这声音——不是现在才响起,而是在每一次生死关头,都在耳边低语。
那场山洪里,他本该被冲走,可一块板砖突然飞起,砸断了断崖垂下的藤蔓;村口老井冒出黑水鬼时,拖拉机自己发动,车灯照出一道金线封住了井口;还有那次笔仙附身同学,他差点被拖进镜中世界,是影子突然出手,替他承受了那一记阴煞穿心。
原来都不是巧合。
是他师父……早就算好了。
“你说‘纸能替命,也能替心’。”张宇声音发颤,盯着那缕烟,“可你给我的,从来就不是命,是劫!是我娘缝的每一颗纽扣,是你说的每一句胡话,是那些我以为荒唐的梦……全都是你埋的线?”
烟影依旧沉默。
但老槐树下的虚影微微侧了头,目光穿过烟雾,落在张宇身侧。
那里,影煞郎静静站着,黑影如墨,却已有了轮廓与呼吸。
它不再只是影子,而是一个“人”——一个由张宇的痛、恨、执念与系统之力共同孕育出的阴性人格。
它曾替他死过三次,最后一次,是在血月当空的古墓之中,替他挡下了幽冥道主的一道“断魂咒”。
而这一切,疯道人早就在纸道人残识里留下了痕迹。
“你不该点化它。”烟影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风过麦田,却字字砸进张宇心头,“影子不该有心,有心就会痛,痛了就会回头。而守墓人……不能回头。”
“可我回头了!”张宇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我不仅回头了,我还给了它名字,给了它衣裳,我让它站在我身边!你说不许动情,可你看看——”
他猛然挥手,三名哭纸童齐齐抬头,纸面裂开,露出孩童般清澈的眼。
它们曾是纸扎铺里的祭品,如今却因张宇一念执念,生出灵识,断幡为誓,护主如命。
它们不会说话,但每一次跪拜,都像是在替他说“我不认命”。
“你设局让我觉醒,让我走上这条路,可你没想过——”张宇咬牙,一字一顿,“我会自己选怎么走!”
烟影静了片刻。
然后,它轻轻笑了。
那笑不像疯子,也不像高人,倒像个终于等到了儿子回家的老父亲。
“所以……你烧了纸道人。”烟影低语,“你没把它当驱邪像,也没当替身符,你把它……当成了请神香。”
张宇沉默。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道门古法中,“请神”需以至亲之血、至诚之心、至灵之物为引。
而“香”,从来不只是燃烧的媒介——它是桥梁,是信物,是活人与亡者、凡人与神明之间的契约。
他烧的不是纸道人。
他烧的是师父留给他的最后一道封印。
他用系统之力点燃心火,以“魂纸同耕”为契,强行撕开阴阳界限,不是为了质问,而是为了……对话。
“你不怕吗?”烟影忽然问。
“怕什么?”
“怕我根本不是你师父。”烟影缓缓抬眼,目光如刀,“怕这一缕残念,是幽冥道早就埋下的饵?怕你所信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骗局?”
张宇瞳孔一缩。
系统在他脑中骤然警报:【警告!
灵识波动异常!
检测到“伪神共鸣”频率!】
他体内灵力瞬间凝滞,影煞郎猛然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黑影暴涨如潮。
可那烟影不动。
它只是轻轻吹了口气,将手中半块糖抛向空中。
糖在落地前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这糖……是你五岁那年,我从庙会偷来的。”烟影声音更轻了,“你娘打你,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你哭了一夜,第二天却偷偷跑来找我,说……‘师父,你还有一块吗?’”
张宇浑身一震。
他……真的说过。
可这件事,从未告诉任何人。
包括系统。
“你烧香,我不阻你。”烟影望着他,眼神复杂,“因为我知道,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听话的孩子了。你有了自己的道,哪怕……是歪的。”
他顿了顿,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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