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通”作为新近崛起的大商号,也作为陈九的后手,为了避嫌,并未前来。
人群外围,则有几个穿着短打、眼神凶狠的汉子,显然是本地洪门堂口派来观察风色的人物。不见潮州帮领袖佘有进的踪影,也不见福建帮的显要人物。
“九爷,一路辛苦!”
周永年快步上前,拱手为礼,笑容热情中带着谨慎,“得知九爷莅临,我广肇同乡无不欢欣鼓舞。只是……佘翁近日偶感风寒,不便亲迎,特命小弟向九爷致歉。福建帮的陈金钟先生亦因商务缠身,未能前来,还望九爷海涵。”
陈九微微一笑,抱拳还礼:“周理事客气了。陈某不请自来,叨扰诸位乡贤,已是过意不去。佘翁、陈先生事务繁忙,理解。”
他心知肚明,这偶感风寒与商务缠身,不过是托词。
新加坡华社派系林立,他陈九在旧金山、檀香山和香港澳门的名头虽霸道,赢得了“金山九”、“陈半洋”的诨号,但是他与荷兰人的紧张关系,苏门答腊岛叛乱幕后黑手的传闻,以及近来英国人的打压,总会那半公开的武装背景,曾经霸道镇压港澳洪门的旧事,这些都让这些已与殖民政府建立起千丝万缕联系、讲究和气生财的大佬们心存忌惮,不愿在公开场合与他过于亲近,以免招惹英殖当局或荷兰领事馆的耳目。
一行人乘坐马车,穿过熙攘的街市,前往广肇会馆下榻。
沿途,陈九注意到街道虽比香港狭窄,但商业繁荣不遑多让,华人店铺占了十之七八。
只是行人中,除了华人,还有大量裹着头巾的马来人、肤色黝黑的印度佣兵,以及趾高气扬的欧洲人,构成了新加坡独特的殖民地图景。
当夜,广肇会馆设宴为陈九接风。席间多是广府籍、新会籍商贾,气氛表面热络,实则暗流涌动。酒过三巡,话题渐渐引向南洋时局。
一位经营米粮生意的林姓商人试探着问道:“九爷,听闻婆罗洲那边,兰芳公司与荷兰人近来又生龃龉,局势颇不安宁,不知……总会对此有何高见?我等在南洋经营,最怕的便是战火波及,血本无归啊。”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放下筷子,望向陈九。
陈九喝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道:“林老板所虑,亦是情理之中。我辈商人,求财亦求安。然树欲静而风不止。荷兰人贪得无厌,视我华工如牛马,视我华社产业如俎上鱼肉。
兰芳公司立基百载,乃我南洋华人之自治典范,如今荷夷步步紧逼,欲吞之而后快,拼死一搏也是壮阔。若我辈一味退让,只怕今日之兰芳,便是明日你我之写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总会之见,兰芳也好,苏门答腊也罢,非是主动寻衅,而是不得不为。
荷夷欺我华人太甚,南洋处处可见我同胞之血泪。总会联络各方,意在自保,亦在为我南洋百万华人争一口生存之气,谋一条长远之路。
譬如星洲,今日看似平静,然英人之驻扎官制度,诸位想必比陈某更了解。今日之甲必丹,明日或可为阶下囚。
唯有我华人自身团结,拥有足以自保之力,方能在这南洋之地,真正安身立命。”
周永年叹道:“九爷所言,振聋发聩。只是……团结二字,谈何容易。便是在这星洲,福建、潮州、广府、客家,各有各的会馆,各有各的生意经。难,难啊!”
“周理事说的是实情。”
陈九点头,“故总会此番前来,并非欲凌驾于各地会馆、帮派之上,而是希望搭建一平台,互通声气,互利共赢。例如,总会旗下之远洋贸易公司,可助星洲华商将甘蜜、胡椒、锡米,直接运销旧金山、上海,免受洋行中间盘剥。
总会于港澳之金融网络,亦可为诸位提供汇兑、信贷之便。至于地方事务,自然仍由各地乡贤自主。”
他抛出的商业利益,显然触动了一些人。当下便有人询问与总会合作的具体细节。陈九一一解答,态度诚恳。
宴席散后,已近子时。周永年单独留下,与陈九在会馆后院品茗深谈。
“九爷,今日席间,人多口杂,有些话不便明言。”
周永年压低声音,“佘翁那边,其实并非不愿见您。只是……英殖政府华人护卫司近来对总会动向颇为关注,屡次询问本地华社与总会之关联。佘翁身为太平局绅,深受英人倚重,不得不避嫌。”
陈九表示理解:“佘翁处境,陈某明白。烦请周理事转告佘翁,陈某此行,纯为拜会乡谊,商讨商务合作,绝无令佘翁为难之意。若得暇,私下饮杯清茶亦可。”
“如此甚好。”
周永年点头,又道:“此外,福建帮的陈金钟,其父陈笃生乃本地巨富,修建笃生医院,声望极高。陈金钟本人与英人关系亦密,且主要经营领域与总会交集不多,恐难深交。倒是……黄埔先生胡璇泽虽然去年刚刚故去,但其旧部与影响力仍在,其侄胡翼南亦在商界活跃,或可一见。”
“多谢周理事指点。”
陈九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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