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今儿个咱们说说这江湖上一种杀人不用刀、吃人不吐骨头的勾当——名曰“念秧”!这起子歹人,专在那南北通衢的大道上设下连环套、布下迷魂阵,任你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还是初出茅庐的读书人,稍不留神,就要着了他们的道儿!
话说山东淄川有个王秀才,表字子巽。这日收拾行装要进京探望一位在旗籍太史衙门做官的族亲。才出济南城不过数里,忽见后边嘚嘚嘚跑来一头黑驴,骑驴的是个黑脸汉子,赶上来搭话:“这位相公,敢问也是上京么?小的姓张,在栖霞县衙当差,奉命进京公干。”
王秀才见他言语谦卑,便随口应了几句。谁知这张差人就像那牛皮糖似的黏上了——王秀才走快,他挥鞭赶驴追上;王秀才走慢,他在前边路旁恭候。还殷勤相约:“前面曲律店险恶,不如一同投宿,彼此有个照应。”
王家的老仆人可是见过世面的,眼见这张差人过分热络,心中生疑,把眼一瞪:“各人走各人的路,休要纠缠!”
那张差人听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讪地挥鞭去了。到了黄昏,主仆二人投店住宿。王秀才信步走到院中,却见那张差人正在外屋喝酒!
四目相对,那张差人慌忙起身,垂手肃立,恭敬得如同见了上司的老仆。王秀才只当是巧合,那老仆人却暗地里把钢刀放在枕下,一夜不曾合眼。
天刚蒙蒙亮,张差人又来敲门邀约同行。
老仆人隔门怒喝:“再敢啰嗦,打断你的狗腿!”
这才把他骂走。等到日上三竿,主仆二人重新上路。
行不过半日,忽见前边一人骑着头白驴,四十上下年纪,衣帽齐整,却在驴背上东倒西歪,瞌睡得险些栽下来。这人一会儿超前半里,一会儿落后百步,来来去去总在左右。
王秀才忍不住问道:“仁兄昨夜莫非做了贼?怎的困倦至此?”
那人猛然惊醒,打个哈欠道:“惭愧!小弟姓许,青苑人氏。临淄县令高檠是我表亲,家兄在他衙中做师爷,我去探望,得了些馈赠。可恨昨夜旅店中,误与‘念秧’同宿,吓得我一夜不敢合眼,故而白日困顿。”
王秀才心中一动,忙问:“何为念秧?”
许某瞪大眼睛惊道:“客官竟不知么?如今有一等歹人,专会用甜言蜜语哄骗行旅,先是攀交情、套近乎,待与你同吃同住,便设局骗财。我有个远亲,就因此丢了盘缠。咱们行路之人,不可不防!”
王秀才闻言点头——原来那临淄县令确是他旧识,幕中也真有个姓许的师爷。他乡遇故知,不由亲切几分。许某便邀他同宿,王秀才欣然应允。唯有那老仆人暗中扯他衣袖,故意拖延行程,这才与许某走散。
次日晌午,道上又见一少年,十六七岁年纪,骑着头高头健骡,穿一身苏绸直裰,生得眉目如画,俊俏非凡。
二人同行十余里,那少年忽然轻叹:“前边就是曲律店了。”语带哽咽。
王秀才关切相询,少年拭泪道:“小生姓金,江南人氏。寒窗三载进京应试,谁知名落孙山。家兄在户部做主事,接我携家眷来京散心。可怜我从未走过远路,这风沙扑面,好不烦闷!”
说话间取出红巾拭泪,声音娇柔,恰似女子。王秀才本是惜花之人,见状温言安慰。
少年又道:“方才我抢先行来,家眷仆从却迟迟不到。眼看红日西沉,如何是好?”
说着频频回首,行走愈慢。王秀才只得先行。晚间投店,王秀才刚进客房,却见许某正在房中整理行李!
许某笑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这就挪地方。”
王秀才忙拦阻,二人正要叙话,忽见一人掀帘而入——正是那金姓少年!少年见房中有人,转身欲走。
许某急忙拉住:“相逢即是有缘,何不共宿一宵?”
少年这才坐下。许某问起来历,少年将途中之言又说一遍。随即解开口袋,取出白花花的银子,秤了一两多交给店家。
少年说道:“备些酒菜,我要与二位兄长夜谈。”
酒过三巡,少年谈起科举文章,真是出口成章。王秀才问起江南考题,他对答如流,还背诵自家文章中的警句。说到落第之事,愤愤不平,三人共同扼腕叹息。
少年忽又蹙眉:“小弟命途多舛,昨夜宿店,隔壁几个粗汉掷骰赌博,呼幺喝六,吵得人一夜难眠。”
他江南口音把“骰”念作“兜”,许某故作不解。少年连说带比,许某哈哈大笑,从怀中摸出枚骰子:“可是此物?”
当下许某便以骰子行酒令。酒至半酣,提议小赌怡情,赢家做东。
王秀才推说不会,许某便与少年对赌,暗地里却扯王秀才衣袖,低声道:“这南蛮小子囊中丰厚,年纪又轻,不懂赌术。待我赢他几两,明日请你吃酒。”
二人转到隔壁,顿时传来阵阵吆喝。王秀才偷眼观瞧——你道看见谁?日间那栖霞张差人竟也在赌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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