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多浑虫出门去了,灯姑娘吃完饭也出门串门子,屋里只剩下晴雯一个人在外间房内趴着。宝玉让那个婆子在院门外放哨,自己独自掀开草帘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晴雯正躺在芦席土炕上,幸亏还铺着过去的被褥。
他心里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便走上前,含着泪,轻轻伸手拉她,轻声唤了两声。
此时,晴雯本来就因吹了风,又听了哥嫂那些难听的话,病情愈发严重,咳嗽了一整天,才刚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听到有人唤她,她勉强睁开眼睛,一看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急忙一把紧紧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天,才说出半句话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完,又不停地咳嗽起来。宝玉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晴雯说道:“阿弥陀佛!你来得正好,快给我倒半碗茶来喝。我渴了大半天,喊了半天也没人应。”
宝玉听了,忙擦了擦眼泪问:“茶在哪里?”
晴雯说:“那炉台上就是。”
宝玉一看,虽然有个黑色的沙吊子,但根本不像个茶壶。他只好在桌上拿了一个碗,这碗又大又粗,也不像个茶碗,还没拿到手里,就闻到一股油膻味。宝玉只好拿着碗,先用水洗了两次,又用水涮了涮,才提起沙壶倒了半碗。一看,茶水是绛红色的,实在不像茶。
晴雯扶着枕头说:“快给我喝一口吧,这就是茶了,哪里能比得上咱们那里的茶。”
宝玉听了,先自己尝了一口,没有清香,也没有茶味,只有一味苦涩,稍微有点茶的味道罢了。尝完之后,才递给晴雯。只见晴雯像得到了甘露一样,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宝玉心里暗暗思忖:“平日里给她那么好的茶,她都还有不满意的时候,今天看来,古人说的‘饱饫烹宰,饥餍糟糠(当一个人吃饱了山珍海味,吃糟糠之食也会满足;当一个人饥饿时,糟糠之食也觉得香甜)’,还有‘饭饱弄粥(饭吃饱了还要吃粥)’这些话,真是说得太对了。”他一边想着,一边不禁流下泪来,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趁现在没人,告诉我。”
晴雯哽咽着说:“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熬一刻算一刻罢了。我心里清楚,自己也就剩下三五天的时间了,到时候就可以解脱了。只是有一件事,我死都不甘心:我虽然长得比别人稍微好看点,但从来没有用私情密意去勾引过你,怎么就被一口咬定是个狐狸精!我实在是不服气。如今既然已经背上了这个虚名,而且临死之前,我不是说后悔的话,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也会另做打算。没想到我痴心傻意地以为,大家反正会一直在一起。没想到突然冒出这样的谣言,让我有冤却无处可诉!”说完,又哭了起来。
宝玉轻轻拉住晴雯的手,只觉那手瘦得像干枯的柴枝,手腕上还戴着四个银镯子。他忍不住哽咽着说:“先把这些镯子取下来吧,等病好了再戴上。”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帮她把镯子一个个卸下,塞在了枕头下面。接着,他又心疼地说:“你这两个指甲,好不容易留了二寸长,等病好了,又得损失不少长度。”
晴雯抹了抹眼泪,伸手取来剪刀,果断地将左手两根如葱管般细长的指甲齐根剪下。随后,她又把手伸进被子里,脱下了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袄,连同那两根指甲一起递给宝玉,说:“这些你收着,以后看到它们,就像见到我一样。快把你的袄子脱下来给我穿。这样,我将来即便独自躺在棺材里,也仿佛还待在怡红院一般。按理说我不该这么做,只是我已经担了这样的虚名,实在也是无可奈何了。”
宝玉听后,连忙宽衣解带,换上了晴雯的袄子,并把那两根指甲小心地藏好。晴雯又哭着说:“回去后,如果她们问起,你不必撒谎,就说是我的。既然已经担了这样的虚名,索性就这样吧,事情已经到这一步,我也是无可奈何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她嫂子满脸笑意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说道:“好呀!你们俩的对话,我可都听见了。”接着,她又转向宝玉,打趣道:“你一个大少爷,跑到我们下人的屋里来干什么?是看我年轻又漂亮,想来调戏我么?”
宝玉一听,吓得赶紧赔着笑脸,恳求道:“好姐姐,你可别大声嚷嚷!她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我,我这回是偷偷来看她的。”
灯姑娘听了,便伸手拉着宝玉进了里屋,笑着说:“你不让我嚷嚷也容易,不过你得依我一件事。”说着,她就坐在了炕沿上,还紧紧地把宝玉搂进了怀里。宝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心里早就“砰砰砰”地跳个不停了,急得满脸通红,又羞又怕,连忙说道:“好姐姐,别这样闹!”
灯姑娘眯着醉意朦胧的眼睛,笑道:“呸!我整天都听人说你在风月场上手段高明,怎么今天反倒害羞起来了?”
宝玉听了,脸红得更厉害了,笑着说道:“姐姐,你先放手,咱们有话好好说。外面还有老妈子在呢,要是被她们听见了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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