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一身风尘,悄然回到长街镇家中。凌老夫人见儿子突然归来,虽觉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忙不迭地吩咐丫鬟准备热水饭食,眼中满是慈爱,并未察觉儿子神色间的异样。
然而,凌父见凌云此时归来,且未着官服,神色便是一沉。他将凌云唤至书房,屏退左右,沉声问道:“云儿,此时并非休沐之期,你何以突然归家?州衙事务繁剧,岂可擅离职守?”
凌云心知瞒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将州城米价失控、民变蜂起,自己无力回天,最终在冲突现场挂冠而去的情形,简略说了一遍。
话音未落,凌父已是勃然变色,猛地一拍桌案,胡须颤抖,怒喝道:“糊涂!混账东西!我凌家世代公门,谨小慎微,方得存续至今!你竟敢……竟敢弃官而逃?此乃大不敬之罪!你置朝廷法度于何地?置我凌家门风于何地!来人!请家法!” 说着便要唤人取那执行家法的竹杖。
凌云心中苦笑,正欲辩解,忽闻小厮在门外急声禀报:“老爷!少爷!州里……州里王观察使王大人驾到!仪仗已到巷口了!”
这一声禀报,如同冷水泼入滚油,书房内的气氛骤然一变。凌父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硬生生压了下去,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观察使乃是方面大员,位高权重,怎会突然驾临他这小小镇丞之家?
凌云也是心头一震,王知远此时来访,意欲何为?是问罪,还是……他不及细想,忙对父亲道:“父亲息怒,且先迎客要紧。”
凌父狠狠瞪了凌云一眼,强压下怒火,整了整衣冠,与凌云一同快步出迎。
刚到大门,便见巷口旌旗招展,一队盔明甲亮的骑士开路,中间簇拥着一辆装饰华贵、四匹骏马拉动的青盖马车,车旁跟着众多随从、属官,仪仗森严,气势煊赫,正是观察使的全副卤簿。街坊邻里都被惊动,远远围观,窃窃私语。
马车在凌家门前停稳,随行赵师爷抢先一步下车,打起车帘。王知远身着绯色官袍,腰缠金带,神态雍容地迈步下车。凌父连忙率家人跪迎:“卑职凌某,携犬子凌云,叩见观察使大人!”
王知远微微一笑,虚扶一下:“凌镇丞请起,不必多礼。本官途经此地,听闻凌参军……哦,是凌贤侄在家,特来一见。” 他的目光,越过凌父,直接落在了凌云身上。
赵师爷跟在王知远身后,一眼看到站在凌父身旁、身着常服的凌云,不由得愣住了,脱口低声道:“凌……凌贤弟,你……你怎么出来了?”
凌云被问得莫名其妙,拱手道:“观察使大人与师爷驾临,下官……晚辈岂敢不出门迎迓?”
赵师爷以手扶额,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压低声音急道:“哎呀!我的凌贤弟!你如今是何等身份?你是为民请命、挂冠而去的‘大贤’!此时此刻,你正当闭门不出,谢绝一切访客,方显名士风范,以示心灰意冷、羞见世人之意!待观察使大人亲自登门,再三抚慰,你方‘勉强’一见,这才符合规矩,方能将你这‘贤名’与观察使大人‘礼贤下士’之名,一同推高!你……你这般急吼吼地跑出来,岂非前功尽弃?”
凌云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暗骂这官场规矩真是繁文缛节,面上只得讪讪道:“这个……晚辈衙役出身,于这等风雅规矩,实在……实在欠缺,请师爷恕罪。” 他心中暗想,日后若真要独当一面,身边确实少不得一个精通此道的参谋。
赵师爷叹口气,此时木已成舟,也无法挽回,只得示意凌云赶紧将王观察使迎入正堂。
宾主落座,奉茶已毕。王知远并未急于切入正题,而是端起茶盏,轻轻拨动浮沫,文绉绉地开口道:“《诗》云,‘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世事维艰,非有大智慧、大担当者,不能知其难也。”
凌云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含糊应着,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赵师爷求助。
赵师爷会意,连忙用浅显的话解释道:“观察使大人的意思是,这世上之事,艰难复杂。有能力的贤人,才知道办事的难处;那些没本事的愚人,反而会说风凉话,指责做事的人爱出风头。大人这是在体谅凌贤弟你在州城的难处呢。”
凌云这才明白,连忙躬身道:“大人谬赞,晚辈……晚辈实在惭愧,有负大人期望。”
王知远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终于不再掉书袋,恢复了平常语气:“凌贤侄,你在州城那一出‘挂冠明志’,演得可是漂亮啊!如今台州百姓,谁不赞你一声‘凌青天’、‘凌大贤’?这份声望,可是多少官员求都求不来的。”
凌云心中忐忑,不知王知远是褒是贬,只能谦逊道:“大人取笑了,晚辈当时确是……确是心力交瘁,无计可施,绝非有意为之。”
王知远摆摆手,语气转为认真:“本官并无责怪之意。相反,本官十分理解。当年本官在知县任上,亦深知欲为百姓做几件实事,有多艰难。上下掣肘,左右为难,往往空有一腔热血,却落得个灰头土脸。你能以如此方式抽身,保全清誉,已属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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