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未明,凌云便被唤醒。幸而今日并非朝会之期,皇帝也“辍讲”,无需举行日讲,否则他得起得更早。饶是如此,对于新官上任、昨日又经历一番“劳顿”的凌云而言,睡眠仍显不足。
他再次穿过重重宫门,踏入中书省直房所属的那间狭小庑舍。身为直诰敕房中书舍人,掌“分署文书”之责,凌云抖擞精神,在公案上摆好自备的羽管笔与墨汁,正襟危坐,准备开始处置公务。
不多时,殿中省文书房的几名内监将在会极门收取的外朝章奏捧至廊下。几位内侍见凌舍人已然端坐,架势十足,心知这位新贵今日便要正式视事。他们颇有眼色,未再多问,便将一叠叠章本整整齐齐码放在凌云的公案上,堆积起来约有二尺来高。
一边感受着“天下章奏皆由我手分发”的权力快感,一边暗自感慨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凌云略带激动地伸手取过最上面的一本奏疏。
虽然他的职责仅是收取、登记并分派章奏,并无权对其中政务置喙,但这并不妨碍凌云兴致勃勃地展开奏章,细细阅读,体验一番预闻机密的滋味,甚至在心中模拟一番“票拟”的游戏。
展开奏本,映入眼帘的是:
“以鱼鳞册为经,乃户册,户有定额而田亩岁有流转;以黄册为纬,乃田册,田有定数而业主人有更迭。田有定数则粮有定额,每年但须将经册内各户应纳粮赋总数,合于纬册内田亩应征总额,着户部会计轻重摊派,则可杜绝飞洒、诡寄、隐匿之弊矣!”
这本奏疏,凌云反复看了三遍,每个字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却如读天书,只隐约觉得关乎赋税征收之法。若让他来“票拟”,大概只能写下“知道了”三字搪塞过去……
凌云心下有些不服,搁下这本,又取第二本。
“昔太宗皇帝为实边储,立开中法,以盐利召商输粟于边。近岁户部为增国帑,渐变其制,今废商人赴边纳粮中盐,虽云盐课大增,然边地因此荒芜,米豆价腾贵。商贾无输粟之利,辍业而归,边塞无粮,粟米每石贵至数两,岂非误国?盐运司徒积银百万,于边事何益哉!”
依旧是字字认得,串起来却半懂不懂,似乎是在议论盐政利弊?
凌舍人犹自不甘,再翻一本,方见到一份山东某府奏请躅免积欠钱粮的疏文,内容总算能看明白了,但该不该准予躅免,却又非他所能决断。
至此,凌云方长叹一声:“治国之道,实非易事。” 他确实达不到某些故事中“穿越者”谈笑间治国如烹小鲜的境界,还是老老实实,先做好眼下这“机要文书分拣员”这份颇有前途的工作罢。
收了心,定了神,凌舍人正式投入工作。他一手翻阅奏章末尾所附的摘要事由,一手执羽管笔登记,在专门的簿册“九月初六”项下,不断写下诸如“吏科给事中薛某劾吏部选官不公事,发彦阁老”之类的记录。
其实,以凌云之才性,或许更适宜担任大理寺评事或御史这类业务相对单一的官职。唐代断案,虽依律令,亦重判例,若能熟读以往成案,类比裁决,倒也并非难事。而今这“分票中书”的差事,说单纯也单纯,无非是登记、分类、分发。但麻烦在于,朝中各方势力似乎都不愿让这份工作变得“单纯”。
便如此刻他手中的这份奏章,是吏科给事中弹劾吏部本月“大选”不公。
门下省给事中,与中书舍人一样,皆是供奉内廷、执掌枢要之官,负责审驳、监察、督催政务,官阶虽仅从五品上,却手握“封还诏敕”与“劾奏百官”两大权柄,绝非等闲。
此时吏科就选官事务发难,内中或有玄机,但对凌云而言,处理起来却不难。依照吏部许尚书之前的暗示,此类涉及吏部的弹章,应一律分派彦文杰处置。
又处理了几份,忽见一人不通报便径直闯入屋内,甚是无礼。
凌云抬头看去,来人服色与自己相仿,应也是一位中书舍人。他强忍不快,问道:“阁下何人?”
来人神态倨傲:“鄙人文章,制敕房舍人。奉彦阁老之命,来取王御史的一份奏本,凌舍人可曾见到?速速取来与我。”
阁老位高权重,身边自然需要人手奔走。然在内廷禁中,家奴不得入,故一些中书舍人便充任阁老随员,形同秘书,地位亦较寻常舍人为高。
眼前这位文舍人,想必便是彦阁老的亲随。但其言辞态度,让凌云既觉可气又感可笑,这分明是未将他放在眼里,近乎明目张胆地要砸他饭碗!内阁重地,怎会有如此不知进退的蠢人?难道他凌云是易与之辈?
心中念头一转,凌云又疑道:莫非此举别有深意?
但无论对方是真蠢还是假蠢,凌云都必须立即反击,否则此例一开,日后人人效仿,他这“分票中书”还如何做得下去?有些事暗中勾连并非不可,但岂有这般公然强索之理?
当下凌云也不多言,直接指向门外:“此乃机要重地,谁许你擅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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