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一波三折,再迟钝者亦觉殿中气氛诡谲。如何演变成这般?
彦阁老压住御史,转而讽凌云:“殿下有言在先,求去岂可挟君?你大可正式上疏乞休,恭候圣裁,老夫必不吝于为你拟票!”
凌云气结,他本非真欲辞官,人尽皆知。彦阁老此言,近乎逼假成真!果然传言其苛刻寡恩,不虚!感受到浓浓敌意,凌云忽想起昔日在长街镇,彦阁老之婿冯观察与当时上官不睦的旧事。幕僚曾隐晦提示,根源在上头不和,显指崔尚书与彦阁老。观二人对待天子态度,确非一路人。看来,彦阁老已视他为崔尚书一党,又嫉他居此可制衡阁臣之职,必欲除之而后快。
殿中无人再言,皆冷眼旁观。就连对凌云有几分好感的陈阁老,亦恐惹结党之嫌,暂作壁上观。凌云职位敏感,众目睽睽,不宜贸然回护。
自知位卑言轻,难与阁老抗辩,凌云目视李清求助。李郡公地位超然,适合斡旋。
李清接到求救信号,心中苦笑。每逢此际,总有人望他,几成“救火专业户”,其“仗义疏财、急公好义”之名,大抵由此而来。
“诸位且听我一言,何必……”
李清话未说完,张司业出列道:“此乃庙堂枢机重事,你一员外郎,安可妄议?速归班次!莫让人笑话我国子监不知礼!”
李清官职确在国子监,张司业在祭酒被罢官空缺后乃其顶头上司,公然顶撞不妥,只得对凌云无奈摇头,退归本位。
凌云暗骂张司业数声,心道:本想韬光养晦,与人为善,偏要逼我撒泼!既至中枢,仍行此道,实不光彩。然对彦阁老,他却无惧。
遂再次奏道:“臣大理寺主簿、中书舍人凌云,受彦阁老逼迫去职,满殿朱紫,无一人慰留。朝堂若此,心灰意懒,再乞骸骨!”
朕批了又不算数,怎又找朕……天子学乖了,面无表情,不置一词。
彦阁老连连冷笑:“分明是你自请,何言老夫相逼?”他不敢担此名,尤忌凌云“满殿朱紫”之挑拨。
凌云转身,正色道:“昨日午前,有中书舍人至臣直房,口称奉彦阁老之命,强索御史奏章,被臣严词驳斥。未知阁老是否因此怀恨?可需召东阁舍人当面对质?”
彦阁老语塞。昨日他仅欲避开“清理勋田”那烫手山芋,未料今日之局。聪明反被聪明误,授人以柄。
屏风后忽转出一内侍,问凌云:“殿下问,御史奏章之事,果真如此?”
凌云心知长公主关切此事,答:“确有其事。”
彦阁老瞥眼屏风,义正辞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中书侍郎均告假,老夫受先帝托孤,预闻章奏,有何不可?你这小人诛心之论,休得胡言!”
“非是臣诛心,实乃巧合过多,不得不多思。”凌云道,“令婿冯观察巡按台州时,曾胁迫下官罗织罪名,构陷王参政。下官不从,焉知阁老未存芥蒂?”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冯观察弹劾清官王参政,乃今年大案,王公去职亦引人瞩目。岂料另有隐情?
彦阁老自然知晓,实是其婿既想立功,又贪凌云游说之银,见王参政确有微瑕,方行弹劾。却被凌云完全颠倒黑白!气得脸色大变,怒道:“血口喷人!弹章之上,分明有你联署!安敢不认!”
凌云立即接口:“那是冯观察为增可信,盗用时任长街镇巡检的下官之名!下官始终不知,入京方晓。然人微言轻,不敢追究。直至今日,仗殿中诸公在,方敢直言!‘小人长戚戚’之语,下官原是不懂,见阁老对下官所为,方始明之!”
王参政素有清名。冯观察当初弹劾,本就存疑,然王公自请去职,遂不了了之。今凌云旧事重提,直指冯观察构陷清官,无疑打彦阁老脸面。彦阁老子嗣不旺,视此婿如半子,门面岂容玷污?
盛怒之下,彦阁老脱口使出杀手锏:“凌舍人之言,安可信之?你在长街镇时,曾贿通织染署太监,攀诬冯观察,以为神鬼不知否?”
殿中诸公亦解一惑:去岁有冯观察交结太监之传闻,人多不信。今闻此说,似可解释。
凌云大惊!彦阁老如何得知此事?殊不知织染署太监由宫中派出,亦需回宫述职。彦阁老为解女婿污名,上月秘密重金贿见卸任归京之太监,得悉真相。本欲留作杀手锏,今仓促使出,实是急眼。
凌云强辩:“下官与冯观察无冤无仇,何至如此!彦阁老!莫非那太监受你指使,反诬下官?”
殿中众人见当朝阁老与七品舍人竟如市井之徒,互相揭短泼污,只觉大开眼界,不虚此行。位极人臣者与微末小官吵得不可开交,实属罕见……这凌舍人被逼至绝境,竟将阁老逼至如此失态境地。
经筵原意,早已无人记得。天子看得津津有味,崔尚书哭笑不得,沈御史皱眉深思,李清目瞪口呆,驸马则是一副“果不其然”之态。
人群中,崔尚书暗叹:“彦阁老虽居相位,然气量格局,终是差了些。”
金屏之后,永嘉长公主亦对凌云临机应变之能,有了更深认识。此子,确非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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