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功高镇主
西线大捷的余晖尚未散尽,杨延昭“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传奇仍在市井巷陌与边关军营中被津津乐道。然而,在这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鼎盛之下,一股源自帝国权力核心的刺骨寒流,已悄然漫过黄河,无声无息地浸润着北疆的土地。
定州节度使府内,杨延昭回归后的励精图治与“外松内紧”的方略,使得北疆这台战争机器运转得愈发精密而高效。边境戍卒目光锐利,操练场上杀声震天,屯田区禾苗茁壮,军工作坊的炉火日夜不息。一切似乎都沿着杨延昭设定的轨道平稳前行。
但杨延昭本人,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默,那双洞察世情的眼眸深处,时常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凝重。他案头来自汴梁的邸报与密信,数量并未因西线战事的平息而减少,反而愈发频繁。其中的内容,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以往多是关于辽夏动向、边情咨议,或是例行公事的文书往来。而今,夹杂其间的,多是朝廷对北疆钱粮审计的“后续关切”,对军械打造“是否符合规制”的质询,甚至是对某些中下层军官升迁任免“程序”的重新审视。这些文书,措辞依旧客气,却总在不经意处,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与若有若无的敲打。
更让杨延昭心生警惕的是,王贵“锐士营”从汴梁传回的消息。王钦若一党虽因西线大捷暂时收敛了明目张胆的攻讦,但其门下御史、言官,在非正式的场合,开始散播一些更为阴险的论调。
“杨太师之功,固然彪炳史册,然其如今坐拥北疆十万虎狼之师,西线诸将亦多出其门下,权势之重,已非人臣之礼……”
“去岁西线,太师一言可决大将任免,一令可调数路钱粮,此虽为战时权宜,然长此以往,朝廷威仪何在?”
“听闻北疆军中将校,只知感念太师恩德,于朝廷封赏,反倒……呵呵……”
这些流言蜚语,不再直接攻击杨延昭的忠诚,而是不断强调、渲染其“权势过重”,隐隐将其塑造为一个超然于朝廷制度之外的“特殊存在”。这比直接的污蔑更为致命,因为它精准地撩拨着帝王心中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这一日,杨延昭正在批阅公文,杨延光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枢密院咨文,面色沉郁地走了进来。
“六郎,你看。”杨延光将文书递上,“枢密院下文,以‘整饬军备,统一规制’为名,要求各路边军,将所辖骑兵,尤其是独立建制的精骑,如‘掠火骑’之员额、装备、战法操典,详列成册,报送枢密院备案核查。”
杨延昭接过文书,扫了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问道:“其他各路,如河东、永兴军,可有类似要求?”
杨延光摇了摇头:“据我们的人探知,目前仅发至我北疆,以及……西线石普、范仲淹处。”
目标明确,指向性极强!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旨在摸清北疆核心机动力量的底细,甚至可能为日后插手、分化做准备。
“还有,”杨延光压低声音,“王贵那边传来消息,陛下近日,私下召见了翰林学士晁迥(此为历史人物,以文学侍从着称),询问……询问《史记》中《淮阴侯列传》与《魏其武安侯列传》之精要……”
《淮阴侯列传》载韩信功高震主,最终身死未央;《魏其武安侯列传》则述窦婴、田蚡外戚权臣倾轧之事。皇帝在此刻私下研读这两篇,其心中所思,昭然若揭!
杨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愤懑与担忧:“六郎!陛下他……他这是听信了谗言,开始猜忌于你了!飞鸟未尽,良弓已藏!敌国尚在,他们便要自毁长城了吗?!”
杨延昭缓缓放下手中的枢密院文书,目光投向窗外。庭院中,一株老松虬枝盘结,历经风霜,依旧苍劲。他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不是他们要自毁长城,而是这‘长城’……已经重到,让有些人觉得,快要搬不动了。”
他转过身,看着杨延光,眼中没有丝毫惊慌,只有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静:“功高,则震主;权重,则招忌。此乃千古不易之理。陛下并非昏聩之君,然身处九五,有些担忧,亦是难免。”
“那……那我们该如何应对?难道就坐以待毙?”杨延光急切道。
“应对?”杨延昭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几分冷意,几分自嘲,更有几分掌控全局的自信,“自然要应对。但非是惶惶不可终日,亦非是怒而兴兵。”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北疆舆图前,手指轻轻拂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仿佛在抚摸自己一手打造的基业。
“他们不是觉得我权柄过重,尾大不掉吗?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这‘权柄’,这‘尾大’,是如何一日日,在这北疆的风沙与烽火中,锤炼出来的!又是如何,维系着这大宋北境的安宁!”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力量:
“他们要报备‘掠火骑’?可以。将能公开的员额、常规装备报上去便是。至于真正的核心战法、精锐装备,乃军中机密,关乎数万将士性命,非陛下亲笔特旨,恕难从命!”
“他们要审计钱粮?也可以。北疆每一文钱的去向,皆有账可查,皆用于边防军民。正好也让朝廷看看,维系这道防线,每年需要耗费多少国帑!看看离开了这些钱粮,还有没有人,能站在这里,挡住契丹的铁骑!”
“至于陛下的猜忌……”杨延昭目光深邃,“唯有以绝对的忠诚,与不可或缺的价值来化解。我们要让陛下明白,也让这天下人明白,我杨延昭,以及这北疆十万将士,并非朝廷之痈疽,而是社稷之干城!动我,便是动摇国本!”
功高镇主,已成事实。退缩与辩解皆已无用。杨延昭选择的,是一条更为艰难,却也更加堂堂正正的道路——以无可替代的防御价值与绝对的实力,来维系这微妙的平衡,直至……这鼎之轻重,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历史的序幕,便在这样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杀机四伏的氛围中,缓缓拉开。鼎之轻重,已悬于丝发,未来的每一步,都将关乎无数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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