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在即,他需要的是清净,是专注,是远离一切可能的风暴中心!而非再次踏入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加复杂的权贵漩涡!
念及此,崔?心中已定。他对着碧荷再次拱手,声音平静而坚定:“承蒙沈小姐青眼,崔?愧不敢当。然在下才疏学浅,街头卖字,不过糊口之技,实不敢登贵府高堂,为千金执笔。且近日备考春闱,心神耗竭,笔力枯涩,恐难绘小姐神韵之万一。还请姑娘回禀小姐,崔?心领美意,实难从命。望小姐海涵。”
碧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显然没料到崔?会如此干脆地拒绝!在她看来,自家小姐何等尊贵,主动相邀已是天大的恩典,这穷书生竟敢推辞?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不悦,语气也冷了几分:“崔相公,我家小姐诚心相邀,绝非戏言。润笔之资,必令相公满意。相公何必……”
“姑娘不必多言。”崔?打断她,神色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非为润笔厚薄,实乃才力不济,不敢唐突。请回吧。”他微微侧身,不再看她,目光重新落回摊前字画,摆明了送客之意。
碧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着崔?那副油盐不进、清冷疏离的模样,心中又气又恼。她狠狠瞪了崔?一眼,跺了跺脚,转身快步走向那辆翠幔小车,掀帘钻了进去。马车随即调转方向,朝着城南方向驶去,很快消失在州桥喧嚣的人流中。
崔?目送马车远去,心中波澜不惊。他深知此举可能得罪沈府,但他更清楚,此刻的清净与专注,比任何权贵的青睐都重要。他弯腰,将摊上被风吹乱的纸张重新抚平,动作一丝不苟。
城南,御史中丞府邸,漱玉轩。
轩馆临水而建,窗外几竿修竹在寒风中摇曳,发出沙沙轻响。室内暖炉融融,熏着清雅的梅花冷香。一张宽大的紫檀书案上,摊着几卷书册,一方古琴置于琴台,角落博古架上陈设着几件古朴雅致的瓷器。
书案后,一位少女凭窗而立。她身着月白色暗织云纹锦缎长袄,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淡青色银鼠皮半臂坎肩,身形纤细窈窕,如初春新柳。乌黑如瀑的长发挽着简单的垂鬟分肖髻,仅簪一支素净的羊脂白玉兰花簪,耳垂缀着同色米珠耳珰,通身上下无过多奢华饰物,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
此刻,她正凝望着窗外竹影,侧脸线条精致得如同工笔细描。肌肤莹白细腻,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在暖炉微光下泛着温润光泽。长眉如远山含黛,不描而翠。一双眸子最为动人,清澈明净如秋水寒潭,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丝天生的清冷疏离,却又因那长而密的睫毛垂下时,在眼睑投下淡淡阴影,平添几分沉静与书卷气。鼻梁挺秀,唇色是天然的淡粉,如同初绽的樱花花瓣,此刻却微微抿着,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与紧张。
这便是御史中丞沈中棠的掌上明珠,沈文漪。年方二八,才名初显,尤擅丹青音律,性情沉静内敛,不喜喧嚣。
脚步声轻响,碧荷带着一脸委屈与不忿走了进来。
“小姐……”碧荷福了一礼,声音带着哭腔,“那崔书生……他……他竟敢拒绝!”
沈文漪闻声,缓缓转过身来。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落在碧荷脸上,带着询问。
碧荷便将州桥摊前崔?如何冷淡、如何坚决推辞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末了愤愤道:“……不过一个卖字画的穷酸!小姐何等身份,亲自相邀,已是天大的体面!他竟敢说什么‘才疏学浅’、‘不敢唐突’!分明是恃才傲物,不识抬举!奴婢看他那清高样子就来气!”
沈文漪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波澜。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她并未如碧荷般气恼,只是轻轻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案头摊开的一幅小像摹本上——那正是她昨日遣人从州桥书坊辗转购得的、崔?为素琴所绘肖像的临摹本。画中女子眼神倔强清亮,神采飞扬,笔触简练却直抵人心。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尖轻轻拂过画中女子的眉眼,动作轻柔。良久,她才收回手,转身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声音清泠如碎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罢了。”
她樱唇微启,贝齿无意识地轻轻咬住了下唇内侧,留下一个浅浅的、转瞬即逝的月牙痕。那清冷如霜的眉眼间,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抹属于少女的、被拒绝后的失落与不甘。窗外的竹影在她清澈的眸底摇曳,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州桥畔,崔?对此浑然不觉。他收拢摊子,将今日所得铜钱仔细收好。夕阳的余晖将汴河染成一片金红,也为他清俊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色。他提起包袱,步履沉稳地汇入归家的人流,朝着护龙河畔那深巷小院走去。身后,州桥的喧嚣渐渐远去,唯余汴河冰面反射的冷光,与他眼中那份愈发坚定的沉静,在暮色中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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