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个‘斟酌行事,不负所学’!”李佑甫抚掌笑道,“崔修撰少年老成,深谙进退之道!来,老夫敬你一杯!”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接近尾声。李佑甫借口更衣,起身离席。堂内只剩下崔?与王慧仪。
王慧仪亲自为崔?续上一杯热茶,袅袅茶烟中,她眸光流转,落在崔?清俊沉静的侧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她轻启朱唇,声音比方才更柔了几分:“崔相公,松儿自那日得你画像后,便时常念叨‘崔先生’。他性子顽劣,寻常西席皆难入其眼。妾身……斗胆再请相公,可否……拨冗指点松儿学业?不需日日来,每月逢五、十五、二十五,三日即可。权当……为小儿启蒙,指点迷津。”
她姿态放得极低,言语恳切,更搬出了李松的“念念不忘”。与前次在暖阁中那带着权势压迫的邀请截然不同,此刻的她,更像一位为爱子前程忧心的母亲。
崔?心中微叹。前次拒了西席之请,是避嫌,亦是守节。如今,李佑甫夫妇已显露“暗助新政”之意,再拒,恐伤情面,亦不利于大局。且仅是每月三日启蒙,并非全职西席,尚可接受。
他略一沉吟,拱手道:“夫人言重了。承蒙夫人与李侍郎厚爱,松公子聪慧可爱,崔某亦甚为喜爱。若夫人不嫌崔某才疏学浅,崔某愿每月逢五、十五、二十五,过府为松公子讲习两个时辰,权当切磋。”
王慧仪眼中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如同春冰乍破,明艳不可方物!她盈盈起身,对着崔?深深一福:“妾身代松儿,谢过崔先生!”随即,她唤来贴身侍女:“去,取五十两纹银来,权当崔先生首月束修。”
侍女很快捧来一个沉甸甸的锦袋。王慧仪亲手接过,递向崔?,笑容温婉:“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先生笑纳。”
崔?看着那鼓胀的锦袋,却并未伸手去接。他神色平静,目光清澈:“夫人厚意,崔?心领。然束修之礼,贵在心意,不在多寡。崔某为松公子讲习,乃切磋学问,非为谋利。十两足矣。”说罢,他伸手从锦袋中取出两锭五两的小银锭,收入袖中,将锦袋轻轻推回。
王慧仪愣住了!她看着崔?那坦然自若的神情,看着他仅取十两纹银的从容动作,心中翻涌起难以言喻的波澜!五十两纹银,于她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于崔?这寒门出身的翰林修撰,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他竟如此轻描淡写地推拒了!这份清高自持,这份不为金钱所动的傲骨,与她平日所见的那些趋炎附势、贪慕富贵的官员士子,判若云泥!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欣赏、震撼甚至……一丝悸动的情绪,瞬间攫住了王慧仪!她看着崔?那在灯火下更显清俊挺拔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份澄澈如水的坚定,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超越权势与财富的魅力!这魅力,源于灵魂深处的纯粹与风骨!
她握着锦袋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白。良久,她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荡,展颜一笑,笑容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与敬重:“崔先生……高风亮节,妾身……佩服!如此,便依先生。”她示意侍女收起锦袋,亲自将崔?送至涵虚堂门口。
“先生慢走。初五那日,妾身与松儿在府中恭候。”王慧仪立在阶前,目送崔?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深处。夜风吹拂着她的裙裾,也吹动着她不再平静的心湖。她低头看着自己方才递出锦袋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袋银两沉甸甸的分量,以及……崔?指尖划过时那微凉的触感。
“崔皓月……”她低声轻喃,眼中光芒闪烁,复杂难明。这个年轻的翰林修撰,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在权势的泥沼中,竟能散发出如此夺目的光华!这光华,让她欣赏,让她震撼,更让她心底深处,悄然滋生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的涟漪。
崔?走出李府大门,夜风扑面,带来一丝凉意。他袖中那十两纹银沉甸甸的,怀中更揣着李佑甫方才离席前,借“更衣”之机,悄然塞给他的一封密封信函——据说是关于夏党在西北军粮转运中可能舞弊的线索。他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他知道,自己已更深地卷入了这场波谲云诡的朝堂棋局。前路,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此刻,他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速将此信,交予欧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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