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趾鬼蜮,无孔不入!” 周先生忧心忡忡,以扇指北,“交趾李朝,狼子野心!其细作常扮作商贾、僧侣,潜入溪峒,威逼利诱各洞酋首!或赠金银,或许官职,离间其与大宋!长此以往……边防屏障……恐将瓦解!”
辞别周先生,崔?回到小院。夜幕降临,暑气稍退,但空气中仍弥漫着白日的余热。他独坐书房,推开窗棂,任微弱的夜风带着榕树的气息涌入。案头烛火跳跃,映照着他沉凝而汗湿的面容。白日所见所闻,如同热浪般冲击着他的思绪:残破的城防、废弛的军备、霉变的仓廪、萧条的市井、如渊的隔阂、侬氏的隐忧、猖獗的走私、交趾的渗透……还有……那手握兵权、贪婪冒进的陈曙!
他提笔蘸墨,汗水滴落纸面,洇开一小片墨迹。他凝神静气,在素白宣纸上,力透纸背地写下:
“邕州之危,外迫交趾,内失人和!”
他心中雪亮!酷暑难耐,人心浮动。单纯增兵修城,如同抱薪救火!陈曙所求“扩军”、“索饷”,更是火上浇油!只会加剧盘剥,激化矛盾!邕州之根本,在于吏治腐败,在于民族失和,在于民生凋敝!唯有……正本清源,收服民心,方能固本培元,驱散这内忧外患的“酷暑”!
笔锋转动,饱含忧思与决断!崔?将胸中韬略,化为条分缕析的《邕州安边十策》:
一曰:肃吏治,清蠹虫。 严查仓廪、军资亏空,彻查走私网络,无论何人,严惩不贷!整饬胥吏,严明法纪,杜绝盘剥勒索!
二曰:抚溪峒,收民心。 减免僮人苛捐杂税,严惩侵占土地、欺压僮民之汉官豪强!选派通晓僮语、公正廉明之吏,深入峒寨,倾听疾苦,调解纠纷。重开互市,公平交易,示以诚信。
三曰:恤士卒,振军心。 补足粮饷,更新甲胄兵器,汰弱留强,严加操练(避开午时酷暑)!汉军、土丁,一视同仁,有功同赏,有过同罚!选拔僮人勇士入军,授以官职,消弭隔阂。
四曰:修武备,固城防。 量力而行,加固城墙(择凉爽时施工),修葺敌台瓮城。储备滚木礌石,整修床弩,制备火油金汁。非为穷兵黩武,但求自保无虞。
五曰:兴屯田,实仓廪。 招募流民、安置军户,于城郊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引郁水),种植耐热稻米杂粮。官仓所储,务求新粮,勤加翻晒,严防霉变。
六曰:通商贸,活经济。 规范互市,鼓励汉僮通商。引进中原农桑技艺,教授僮人纺织、制陶。发展本地特色物产(如蔗糖、苎麻),疏通商路。
七曰:重教化,启民智。 于州城及大峒设立义学,延师教授汉文、算术。不强求同化,旨在沟通,培养通晓汉僮语言之人才。
八曰:慎羁縻,固藩篱。 对广源州侬氏及左江诸峒,宜遣使安抚,申明朝廷恩义。对侬智高母子,或可……示以怀柔,探其心意,分化瓦解其潜在敌意。
九曰:联友邻,御外侮。 密切监视交趾动向,加固边境哨卡。联络钦州、廉州等邻州,互通声气,协同防务。对交趾渗透,严加防范,坚决打击。
十曰:行仁政,立信义。 为官一任,当以民为本!法令之行,贵在公平!待民以诚,取信于民!此乃……安边固本之基石!亦是……驱散酷暑戾气之清风!
写罢,崔?搁下笔,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汗水已浸透内衫。墨迹淋漓,字字千钧!这《安边十策》,非为穷兵黩武,乃为收拾人心!非为扬汤止沸,乃为固本培元!他深知,此策推行,必将触动陈曙等蠹虫之利益,阻力如盛夏热浪般汹涌!然……他崔皓月,既来此南疆,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窗外,夜风渐起,吹动榕叶沙沙作响,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仿佛预示着……一场涤荡污浊的暴风雨,终将驱散这酷热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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