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看着沈文漪,又看向颜清秋,沉默了片刻。他深知颜清秋的能耐与决绝,也明白沈文漪的深明大义。最终,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
颜清秋闻言,再次微微一礼,随即利落地转身。雨水顺着她仍未干透的发丝滑落,在她白皙的颈侧留下一道湿痕。然而,她的眼神却比堂内任何一盏灯火都要明亮、坚定,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夜,愈发深了。前堂忙碌的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几名值守的书吏,实在熬不住,趴在冰冷的案几上小憩,灯火也熄灭了大半,只留下几盏必要的照明,在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碧荷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脚步极轻地走了进来。她先是小心翼翼地将食盒中尚且温热的饭菜、米粥一一分给那些强打精神值守的胥吏和疲惫的军士,目光却像一只受惊后不安的小雀,在昏暗的光线里悄悄地、急切地逡巡着。
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总是坐在最里间值房、眉头紧锁、仿佛有处理不完公务的冷面通判。
她走到一名须发花白、正对着油灯核对文书的老书吏身边,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这片刻难得的宁静:“老先生,请问王通判他是已经歇下了吗?”
老书吏闻声抬起头,揉了揉布满血丝、干涩发胀的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敬佩:“王大人?歇下?唉!还在里头那间值房里对着地图和账册发狠呢!我们都劝了几次了,让他好歹歇歇,喝口水,可他水米未进,说是要连夜把通往象州各条小路的补给线路、可能设伏的地点都理清楚这光景,真是难为他了。”
碧荷默默地听完,心中一阵酸楚与揪紧。她不再多问,默默走回食盒边,重新拿起一个空碗,盛了满满一碗晶莹的白米饭,又特意用干净的筷子,仔细挑了几样看起来清爽可口、易于下咽的小菜,细细地码在饭上。最后,她的指尖在那碟她亲手做的、晶莹剔透、点缀着桂花糖的糯米糕上停顿了一下,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小心翼翼地用干净帕子垫着,夹了两块品相最好的,轻轻地放在碗边空处。
然后,她双手稳稳地端起这碗承载着她无声关怀的夜宵,深吸一口气,向着走廊尽头那间依旧透出昏黄灯光的值房走去。
值房的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
透过门缝,能看到一盏孤零零的油灯,在宽大的书案上投下一圈微弱而温暖的光晕。王子岳就端坐在那圈光晕里,身体前倾,几乎伏在摊开的、画满标记的舆图和堆积如山的账册文书上。他眉头紧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侧脸的线条在跳动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格外冷硬、棱角分明,却也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手中的笔时停时写,发出沙沙的声响。
碧荷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声响惊动了沉浸在工作中的王子岳。他不耐地、甚至是有些暴躁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带着思路被打断的愠怒,看向门口。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个捧着碗筷、安静地立在门口阴影里的纤细身影时,那即将喷薄而出的躁意,如同被一盆温水悄然浇熄,瞬间消散无踪。紧绷了整日、几乎要断裂的心弦,莫名地松弛了一瞬。
“大人,”碧荷的声音柔柔的,像初夏夜晚拂过荷塘的微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夜深了,先吃点东西吧。空着肚子,伤神。”
她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也没有询问任何军国大事,只是迈着轻巧的步子走上前,将那份带着食物暖意和淡淡清香的碗筷,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书案的一角。碗底与光滑的紫檀木桌面接触,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磕嗒”一声。
王子岳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低眉顺眼中透出的那份纯粹的关切,看着她因忙碌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他许久……许久未曾见过这样不掺杂任何利益算计、简单而温暖的微笑了。仿佛连日来的焦头烂额、如山的压力,都在这一瞬间,被这碗简单的饭菜和这个安静的人,悄然驱散了几分。
他放下手中那支几乎要被捏出汗的笔,用力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声音因疲惫而异常低沉沙哑:“外头局势未明,你不该来这值房重地。”
碧荷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唇角却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轻声道:“正因外头乱,我才怕……怕大人您一忙起来,就又忘了吃饭。身子若是垮了,还怎么……怎么守护这邕州城呢?”
她的话语轻轻柔柔,却像一根羽毛,恰到好处地搔刮在王子岳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端起了那碗饭。
值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声,以及两人轻微而清晰的呼吸声。王子岳默默地吃着饭,动作有些机械,显然心思还在那些复杂的线路上。碧荷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跳动的灯焰上,又或是悄悄掠过他紧蹙的眉头、沾染墨渍的手指,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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