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江风卷着水汽,抽打在陈衍的脸上。他站在一艘赤马舟的船头,紧握着冰冷的环首刀柄——正是刘裕那柄旧刀,经过北府新法的锻打研磨,刀身闪烁着一种内敛而危险的寒光,比以往更加沉重。刀疤队主如影随形地站在他侧后方,眼神如同毒蛇,时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自从那日在冶铁工坊被刘裕“赠刀”并“见识”新法之后,陈衍便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他最终没有选择窃取秘法——那无异于自寻死路,也救不了婴儿。他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在刀疤队主和工匠的严密监视下,规规矩矩地完成了跑腿打杂的任务,将重锻一新的佩刀交还给了刘裕的亲卫。整个过程,他低眉顺眼,未敢多看一眼核心工艺,仿佛对那新钢之法毫无兴趣。刘裕收到刀后,只是拔刀出鞘,屈指轻弹刀身,听着那清越悠长的龙吟,目光深邃地扫了陈衍一眼,未置一词,便将其佩回腰间。
试探,似乎暂时通过了。但陈衍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不会轻易消除。他被调离了工坊,重新编入战斗序列——一个需要“以血明志”的先锋死士营。而这次的目标,是追剿卢循(孙恩妹夫,五斗米道重要首领)率领的最后一股、也是最凶悍狡猾的“长生人”残部。情报显示,卢循残部试图在此处荒僻渡口登船,遁入海岛或南下流窜。
“都给我听好了!”刀疤队主的声音在风浪中嘶吼,对着船上的几十名死士和负责督战的精锐士兵,“卢循那妖贼就在前面!将军有令,斩获卢循首级者,赏百金,脱死士籍!擒杀其骨干者,亦有重赏!畏缩不前者,斩!临阵通敌者,斩!给老子杀光这群妖孽,一个不留!”
死士们发出参差不齐的应和声,眼中闪烁着对杀戮的麻木或对赏赐的渴望。陈衍沉默着,目光扫过浑浊的江面和远处芦苇丛生的滩涂。他心中没有任何杀敌的欲望,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挥之不去的忧虑——十日之期已过,婴儿的安危如同悬顶之剑。陈珪那边再无音讯,是得手了?还是…他不敢想下去。
船队悄无声息地靠近预定登陆点。前方滩涂上,果然影影绰绰聚集着数百名衣衫褴褛、神色仓皇的人影。他们正手忙脚乱地将几只破旧的小船推入水中,显然准备登船逃离。岸上还堆积着一些简陋的包裹和抢来的物资。
“放箭!”刀疤队主厉喝。
嗖嗖嗖——!
北府军的强弓劲弩率先发难,箭雨如同死亡的飞蝗,瞬间覆盖了滩头!惨叫声、惊呼声、落水声顿时响成一片!毫无防备的残军和裹挟的流民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浑浊的江水。
“冲上去!杀!”刀疤队主挥刀怒吼。
赤马舟猛地撞上浅滩。陈衍和死士们如同出笼的野兽,嚎叫着跳下船,踩着没过脚踝的血水和泥泞,挥舞着武器冲向混乱的敌群。战斗瞬间爆发,短促而残酷。卢循残部本就士气低落,又被突袭,组织不起有效抵抗。北府军的精锐紧随死士之后,如同砍瓜切菜般收割着生命。滩涂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求饶声、惨嚎声与兵刃撞击声、海浪咆哮声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陈衍机械地格挡、劈砍。他刻意避开老弱妇孺(尽管在乱军中很难分辨),将目标锁定在那些手持武器、面目狰狞的壮年乱兵身上。刘裕的环首刀在他手中异常锋利,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血雨,冰冷的刀锋切开皮肉骨骼的感觉,让他的手臂微微发麻,心中却一片麻木。他不再是当初那个面对杀戮会颤抖的穿越者,乱世早已将他淬炼成一把冰冷的寒刃。
就在这时,陈衍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滩涂边缘一处被尸体和杂物半掩的芦苇丛。一个蜷缩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女人,穿着肮脏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衣,头发如同乱草,脸上满是污泥和血痂。她似乎受了重伤,蜷缩着,瑟瑟发抖。让陈衍心脏骤停的是,那女人的身形轮廓,以及她侧脸上未被污泥完全覆盖的、一道熟悉的旧疤痕——那是卢氏!卢循的族妹,那个在孙恩乱军中暗中用草药破坏人肉腌制的女医,那个在夺船血夜中与他并肩作战、最终却因他传递情报而暴露身份的女子!
她竟然还活着?!但…她的状态…
陈衍下意识地靠近几步。恰好一阵江风卷过,吹开了女人散乱遮面的头发。
轰——!
陈衍如遭雷击,瞬间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那张曾经清秀倔强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两个空洞的血窟窿!眼皮被粗暴地割开、翻卷,露出下面糜烂的筋肉!她的嘴唇被撕裂,嘴角凝固着黑紫色的血痂,而口腔里…空空荡荡!舌头被连根拔掉了!她的双手手腕处,也有深可见骨的割伤,显然是为了防止她写字!这不仅仅是杀戮,是刻意的、极致的残害!是为了让她永远无法说话,无法看见,无法书写!让她成为一个活着的、无声的、黑暗的警告和耻辱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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