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初春,本该是秦淮河畔杨柳吐绿、桃李芳菲的时节,然而,一股无形的寒流却比倒春寒更刺骨地侵蚀着这座南朝帝都。阳光洒在巍峨的台城宫阙之上,却驱不散弥漫在街巷里弄、高门深院之间的紧张与疑惧。
“听说了吗?东宫那位……等不及了。” 一家临河的茶楼里,几个文士打扮的男子围坐一隅,声音压得极低,其中一人以扇掩面,眼神闪烁。
“何止是等不及?” 另一人接口,身子前倾,声音几乎成了气声,“我有个远房表亲在光禄勋府上当差,他说,宫里都在传,太子殿下私蓄甲士,演练的不是寻常仪仗,而是……攻杀之术!”
“嘶——” 旁人倒吸一口凉气,“慎言!此等事岂可妄议?”
“妄议?如今建康城谁人不知?只是不敢放在明面上说罢了。你没见近日东宫属官出入频繁,个个面色凝重?还有啊,据说太子因陛下稍稍褒奖了始兴王殿下,便在宫中砸了心爱的玉如意,怒骂‘老物不足恃’!”
“老物……这,这莫非是指……” 问者脸色煞白,不敢再说下去。
先前那人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扇子轻轻敲击着手心:“天心难测,储副心急啊。只是苦了我们这些臣民,若真有那一日,不知要掀起多少波澜。”
类似的对话,在建康大大小小的茶肆、酒馆、乃至集市角落悄然进行着。流言如同早春的瘟疫,无声无息地蔓延,钻入每一个缝隙,敲击着每一个听闻者的心防。它们没有确切的来源,却有着惊人的细节和说服力,仿佛说话者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市井小民或许只是当作惊心动魄的谈资,但对于朝堂上的官员、军营里的将校,这些耳语却重若千钧。
与此同时,更加阴险的谣言也在更具针对性的圈子里流传。
在尚书省衙门外等候召见的官员们,趁着闲暇低声交换着信息。
“张兄,可知近日江州那边动静不小啊?”
“李兄指的是?”
“还能有谁?始兴王殿下啊。听闻他近来广纳门客,其中多有江湖异士、边军退将。其长史颜延之更是频频出入都督府,深夜方归。”
“哦?结交豪杰,于藩王而言,也不算逾矩吧?”
“若只是结交豪杰便罢了。可有人从江州来,说始兴王辖地内,粮草调动异常,似有向浔阳、历阳等江防重镇聚集的迹象。更有人传言,殿下与北面……有些不清不楚的书信往来。”
“北面?!” 被问者骇然变色,“这……这可是诛心之论!无凭无据,岂可轻信?”
“嘘!自然是无凭无据,可这话听着吓人啊。‘密结边将’,‘交通外国’,哪一条不是泼天的大罪?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如今这位王爷声望日隆,又深得一部分清流拥戴,你说……太子那边能坐得住吗?”
问话者沉默下来,眼神复杂地望向宫城方向。是啊,太子怎会坐得住?这些传言,无论真假,一旦入了东宫的耳朵,便是点燃干柴的星火。
而在一些武将聚集的场合,流传的又是另一个版本。
“王将军,近日可曾察觉京口、广陵诸军的异动?”
“异动?未曾听说。北府兵如今虽不比当年,但纪律尚在,何来异动?”
“唉,老兄你有所不知。听闻太子殿下担忧江防有失,欲派人‘协助’几位老将军整饬军务,尤其是……与始兴王有过旧谊的那几位。这‘协助’二字,意味深长啊。”
“太子的手要伸进北府?这……诸位老将军能答应?当年可是跟着武帝血战出来的!”
“答不答应,岂是由得他们?如今谣言四起,都说军中有人暗通藩王,意图不轨。太子若以‘肃清军纪、稳固防务’为名,谁又能明着反对?只怕一番清洗在所难免。到时候,不知多少老兄弟要倒霉喽。”
听者无不心下凛然,一种兔死狐悲的寒意顺着脊梁爬升。军队,这帝国的基石,也开始在流言的侵蚀下微微晃动。
这些精心编织的谣言,如同淬了毒的匕首,从不同的方向、针对不同的人群,精准地刺向刘宋王朝最脆弱的神经。它们彼此印证,相互交织,构成一张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罗网。
它们的目的并非立刻让人相信,而是在人心深处种下猜疑的种子。只需一点点水分——或许是一次正常的官员调动,或许是一次普通的藩王进贡,或许只是陛下一次无意间的咳嗽——这颗种子就会疯狂滋长,扭曲所有的认知。
台城之内,东宫。
太子刘劭面色阴鸷地听着心腹中舍人陈叔儿的密报。窗外春光正好,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浓重阴霾。
“……市井皆传,殿下怨望陛下,急于大位?” 刘劭的声音冰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的一枚玉镇纸。
陈叔儿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皆是无知小民妄语,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妄语?” 刘劭冷笑一声,“那为何军中也在传孤要清洗北府?为何朝中都在议论始兴王招募死士、图谋不轨?这些难道都是空穴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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