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把麦穗给的陶片攥在手里,指节发白,直到那粗陶的边角硌得掌心生疼才松了松力道。她低头看着门框上那块铜牌,石柱摘下来又放回去的东西,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她没再发抖,但也没敢笑,只把粟米饼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干得有点噎,她咽得慢,却一口一口全吃了。
第二天一早,村口来了个盐商。
那人赶着驴车,车上堆着麻袋,一解开,白花花的盐粒在日头下闪着光。几个妇人围上去,伸手捻了捻,脸上露出久旱逢甘霖的喜色。一斗盐要两升粟米,贵得离谱,可谁家灶台能离了盐?有人犹豫,有人咬牙换了,还有人回家翻坛倒罐,把最后一点存粮捧出来。
阿禾蹲在柴垛边,手里攥着根枯枝,在地上划了几道线,又点了个点。这是她最近学的记法,麦穗教的。她没换盐,只盯着那麻袋口,看那盐粒倒出来时,有没有碎石跟着滚落。
她记得逃亡那年,饿得实在没法,偷了个官道边摊上的饼。咬第一口就知道不对——牙碜。后来听说,那是官吏专门做的“防逃饼”,掺沙子,吃了肚里难受,跑不动。她活下来,靠的是记住了那种粗粝感。
眼前的盐,也是这种感觉。
她趁人不注意,伸手抓了一把,藏进袖袋。颗粒不匀,有的大如豆,有的细如尘,还有些灰扑扑的东西混在里面,像是土,又像是烧过的草木灰。她捻了捻,指腹传来沙沙的触感。
夜里,她摸黑从麦穗的陶罐里倒出小半碗井盐,又把自己藏的那把盐分成三份。一份倒进陶碗加水化开,一份混了灶底的灰土再加水,最后一份,她撒在屋后蚁道口。
她蹲着等,等到后半夜,蚊子咬得手臂起了包也不动。天刚蒙蒙亮,她去看——井盐水清亮,灰土水浑浊,而那碗商盐水,沉淀出一层细泥,像灶膛底刮下来的灰。蚁道那边,井盐撒过的地方,蚂蚁照常爬行,商盐撒过的地方,一只蚂蚁都没来。
她把那层泥刮下来,包进一块旧布里,手指还在抖,但这回不是因为怕。
清晨,麦穗扛着锄头往田里走,阿禾追上去,把布包递过去。麦穗没接,只蹲下,手撑在膝盖上,看着她。
“你说。”她说。
阿禾咽了口唾沫,“他们卖的盐,吃不得。掺了泥灰,还有碎石。我试了,水一化,底下全是渣。蚂蚁都不碰。”
麦穗没说话,手指抠了抠锄头柄上的裂纹。
“你能当着人说清楚?”她问。
阿禾咬住下唇,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昨天那群人围上来时,自己差点摔倒,想起麦穗拍她肩膀说“站稳了”。她抬头,点了下头。
麦穗嘴角动了动,像是要笑,又没笑出来。她伸手,把阿禾袖口往下拽了拽,盖住那块藏盐的布包。
“那就去。”她说,“我叫人。”
晒谷场上午就聚满了人。盐商站在驴车旁,抱着胳膊,脸上挂着笑,可眼神扫到场边的麦穗和阿禾时,明显闪了闪。
麦穗从家里端出两个陶碗,一碗是自家存的井盐,一碗是刚从盐商麻袋里抓的。她当着众人的面,各舀了半瓢井水倒进去,搅匀,摆在石台上。
“大家看看。”她说,“哪个清,哪个浊。”
水刚倒进去时都混,可不过片刻,商盐那碗底下就开始沉出灰泥,像搅浑的塘水慢慢落定。井盐那碗,却越来越清,只剩点微不可见的杂质。
人群嗡地响起来。
盐商往前一步,“妇人血口喷人!我这盐是从陇西运来的官盐,哪来的泥?你这是故意坏我生意!”
他伸手要去端那碗,阿禾突然上前,一把按住碗沿。
“你说是官盐?”她声音不大,可字字清楚,“那我问你,官盐颗粒匀净,你这盐大的大、小的小,还掺着黑石子。你敢说这不是从河滩挖的土盐?再掺了灰土压秤?”
盐商一愣,“你……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盐?”
“我懂不懂不重要。”阿禾抬头,直视他,“重要的是蚂蚁懂。”
众人一静。
“昨夜我撒了两种盐在蚁道。”她继续说,“你这盐撒过的地方,一只蚂蚁都没去。井盐撒的地方,蚂蚁照常过。蚂蚁不瞎,它们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有人低头看自己换回来的盐袋,伸手一捏,碎石咯吱作响。
“你这是污蔑!”盐商脸色变了,伸手要夺碗。
石柱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阿禾身后,手搭在腰间铜牌上,没说话,只冷冷看着。
盐商的手僵在半空。
“你要是不怕,”阿禾声音抬高,“那就请诸位婶娘,拿这盐腌一坛菜,三天后打开。要是坛子里没浊水、没臭味、没虫子,我当众给你磕头赔罪。要是有——你敢不敢退粟还盐,再赔一斗?”
人群彻底炸了。
“对!腌菜试试!”
“我家娃还小,吃这种盐不得把肠子磨穿?”
“退粟!退粟!”
盐商脸色铁青,想骂,又不敢,眼看驴车被围,麻袋被人扒拉,他猛地一甩袖,跳上车,抽驴就走。驴跑得急,一个麻袋没捆牢,半路摔下来,口子一裂,倒出的不只是盐,还有半袋黄泥和碎石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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